第十一章 何為露水夫妻

何為露水，悲切之物，只見朝霞不見暮雲。露水夫妻恩緣淺，風隱與小狐狸便是那隻結了一夜緣的露水夫妻。

萬窟山本萬妖集結之地，不曾來此一游的人大抵只覺得它陰森可怖，遍地荒蕪。又豈知那不過是無聊人的妄想？

山間小道，楊花翻飛，綿綿青山間遠遠走來兩個人影，一高一矮，一藍一白。

穿白的是個美艷少年，舉手投足間滿是風情，一頭烏髮懶懶綰起，春風鼓起他的衣袖，也引得菜蝶撲來，誤將少年認作豌花。那著藍衫的是個高大的成年男子，少年本也不矮，但在男人身邊便瞧著嬌小了不少，本是一 位風雅之士，可那俊俏的五官此刻卻透出滿滿的討好姿態。

「小小，你別走那麼快嘛，相公我都快追不上你了。」風隱緊緊跟在小狐狸身後，三步並作兩步走，還不時別有意味地盯著辛小小的屁股看，似乎還在回味他柔軟蓬鬆的狐狸尾巴纏繞在手掌上的觸感。

「你好煩。」辛小小終於皺起了眉，他曉得凡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可也從未遇見過如此討厭的人。

「走了這麼久，就休息一下嘛。」風隱笑笑，一把拽住辛小小的腕子，後者如被針扎一般猛地一跳，滿臉厭惡與憤怒地甩開他。

「別碰我！」

「......小小，」風隱嘴角的笑一僵，眼神穩穩落在了辛小小側頸上自己留下的吻痕，「人都是講道理的，你們妖怪難道不講道理麼？」

「當然講，可我不聽你的。」

「昨夜我可碰了你不止一次啊。」

「又如何？難道你不爽麼？」辛小小把眼一瞪，幾乎快要把利牙也露出來，恩也報了，情也還了，書上也多半以此作結局，可卻從沒人告訴辛小小，現世之中的故事往往還有一堆糾纏不清的下文。

「小小，以後這種羞羞的話就不要這麼大聲說了好不好？」辛小小到底是只狐狸精，還是只涉世未深的狐狸精，根本不知羞恥為何物，連風隱也被他直白露骨的話噎得臉上一紅。

辛小小把頭一扭，轉身尋了一株大樹乘涼歇息，不再理會身後那塊狗皮膏藥。

他將雙腿盤起，兩手擺在膝頭，結成蓮花狀，接著又將一雙美目閉起，時刻不忘修行。風隱挨著辛小小坐下，饒有趣味地盯著小狐狸猛瞧，似乎就這樣靜靜看著小狐狸也不錯，哪怕他總是惡語相向。

「風公子。」

「不是說了好多次，要叫我相公的麼？」

「相公究竟是什麼東西？你們凡人里有當官的叫相公麼？」辛小小很討厭官，當官的都沒一個好東西。

萬窟山下的村子裡常有官吏來徵收糧稅，年年如此，村子裡的人窮得吃不上飯，漸漸辛小小和哥哥也不太能吃到雞肉了。辛小小對官吏的恨，是相當咬牙切齒。

「小小，做夫妻是要講緣分的，千年才能修一世夫妻，你我雖然只做了一夜夫妻，可這當中的緣分嘛，怎麼說也該有好幾百年了，你說這有多難得？」

「我是妖，你是人，我們之間能有什麼緣分。」辛小小說著，忽然怔了一怔，「什麼是緣分？」

「小小，我又不是菩薩，這麼高深的問題，就等以後我想到了再告訴你，好麼？」風隱趁著辛小小放鬆警惕時，伸手摸上了他的腦袋，他笑了笑，「小小，你再把尾巴像昨天那樣變出來好不好？」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甩在了風隱臉上，辛小小躲得遠遠的，再也不讓風隱靠近。

「有什麼關係嘛，這裡又沒什麼人。」風隱疼得齜牙咧嘴，有些委屈。

「在我們狐族，尾巴是不能隨便讓陌生人碰的，是只有配偶才能互相摸的東西。」

「這可怎麼辦？」風隱咧嘴一笑，「小小的尾巴我可摸過很多次了，這樣你還不叫我相公？」

辛小小的神情依然冷漠，那雙眼又黑又冷，他誓死不把尾巴變出來，昨夜也只不過是妖力尚未恢復才會不慎露出來。

「我才不要什麼配偶，我只想儘快修鍊成仙，然後統領狐族。」

風隱嘴角輕輕彎起，心中不由得發笑，辛小小縱有多麼大的宏願，也早就在昨夜前功盡棄，妖怪骨子裡的本性怎會輕易改變？若這樣的小狐狸也能渡成了神仙，怕也為正道所不納。

「小小，你此次下山就是為了要找哥哥麼？」

「恩。」

「你哥哥又是個什麼模樣？也像你這樣好看麼？」

「不告訴你。」

「你不告訴我，我怎麼幫你找呢？多一個人多一份力嘛。」

「真的？」

「騙你是小狗。」

「你現在就很像狗，像我去村子裡找食物的時候追著我不放的狗。」要不是看在這張小嘴實在粉嫩又可愛的份上，風隱一定想縫上它。

辛小小......風隱垂下眼簾，思量良久，就在方才，他忽然想起來皇宮裡那隻讓臨言圈養起來的妖物，似乎就叫辛海藍。

風隱心中暗驚，不枉他踏破鐵鞋，臨言要他一個月之內回京復命，如今看來算是有著落了。

「小小，你可有聽說過，這萬窟山裡有一塊靈石名叫鎮妖石的？」

話音落下，辛小小的眉頭皺得愈發深了，但凡器物，名字中有鎮妖二字的，在妖怪里都是不討喜的。

「鎮妖石沒有，涅槃石倒是有一塊。」

二人休息夠了繼續下山，一路走一路聊，原來臨言要的鎮妖石並非是虛無之物，只不過在萬窟山稱謂不同罷了。涅槃石落在萬窟山已是很古早的事，即便是辛小小這般修鍊了百年的妖精也只是從別人口中知曉這塊靈石 的來歷。

傳說涅槃石是鳳凰身上一葉仙羽，歷經千年而化為靈石，此石落在山陰，憑藉靈力鎮壓萬妖，這才使得人與妖得以相安無事。

山陰還有一隻凶獸日夜看守著涅槃石，任何妖怪都難以靠近，山陰因此也是妖氣最薄弱的地方。

蜿蜒的山野小道間忽然飛出來一隻迷途的雞，此處離山腳村落已經不遠，這雞怕是從村子裡逃出來的。辛小小的腳步頓時停下，兩隻眼睛再也無法從面前的雞身上挪開，餓了大半天的肚子也在這個時候唱起了歌。

土雞被辛小小饑渴的眼神嚇住，立馬撲騰著翅膀要逃命，辛小小忙結印施法，不料卻被風隱攔下。

「小小，這樣偷偷摸摸的事以後就不要再做了。」

「憑什麼？你害我的雞跑了。」辛小小不滿地瞪著風隱，他一本正經的模樣與方才判若兩人，讓辛小小直想在他臉上狠狠咬一口。

「只要你乖乖留在我身邊，想吃多少雞都可以。」

辛小小將信將疑，眼睜睜看著馬上就要到嘴的雞就這樣跑了，他還是很不甘心，直到風隱帶他去到集市，辛小小生平第一次吃到了烤雞。

風隱坐在對面托著腮，含笑看著辛小小將一桌子的烤雞掃蕩得幹幹凈凈，他心中的答案也越來越肯定。不愧是親兄弟，連吃雞時狼吞虎咽的樣子也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