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凌恆瞳仁燒得猩紅，一腳踹開東方陵的房門，丹青在一旁急得紅了眼，兩個拳頭砸的露出血肉，骨節滲出血絲。東方陵視線朝門口一偏，莫凌恆口中呼出一口燒灼的熱氣，嘭地把丹青與跟來看熱鬧的羅靳關在門外。

羅靳摸了摸鼻子，胳膊肘撞了一下還沒到他肩膀高的丹青，搭話道：「誒，小不點。你跟著瞎著什麼急？」丹青瞪了羅靳一眼，悶不做聲。羅靳自討沒趣，身子歪歪斜斜地倚在門邊，支棱著兩隻耳朵聽牆角。

莫凌恆把東方陵拽起來上上下下地檢查，東方陵無奈道：「我沒事。」莫凌恆抬起眼珠，嚴肅道：「我沒想到他們會這麼早動手。」「你事先知道他會找上我？」東方陵心底一沉。

莫凌恆點點頭，道：「我特意在別院周圍布置了人手，卻攔不住一人……」「來找我之人自稱八卦門主。」東方陵緩緩道。莫凌恆臉色頓陰，「八卦門主向來不以真面目示人，你哪來這麼大面子讓他親自上門？」

東方陵徑自提筆，鋪開宣紙，工筆巧密而精細，栩栩如生。莫凌恆在一旁靜靜看著，臉色愈發陰沉難看。東方陵僅描摹了一張臉，莫凌恆便伸手按住了筆，「別畫了。」東方陵放下筆，緩緩道：「你可見過此人？」

莫凌恆搖搖頭，望向東方陵的眼裡神色複雜，半晌才道：「八卦門新任門主從未在江湖上露臉。」東方陵沉聲道：「我有一事從未向你提起。」莫凌恆道：「什麼事？」

東方陵定定地看著莫凌恆，緩緩道：「你可曾記得你我來杭州途中曾在一處茶館遭人暗算。」莫凌恆點點頭，忽地想起些什麼，還未開口，東方陵繼續道：「我是刻意入套，逼一路尾隨之人出手，也是在那時見到了華清玄。」

莫凌恆臉色驟變，「怪不得你後來對我說華清玄是渾天教的人，可他為何要跟蹤你我？」東方陵道：「他當我是八卦門主，而後發覺尋錯了人。」莫凌恆疑道：「華老為何當你……」莫凌恆的話戛然而止。

羅靳的聲音於門外插進來，「八卦門主好男風之事人盡皆知，家境殷實，名門之後，絕非我渾天教這群山野村夫可比。」東方陵呼出一口氣，「原來如此，無怪華清玄找錯了人。」莫凌恆搖頭道：「長安喜好男風的貴胄之後比比皆是，華叔獨獨選中你定是有旁的緣由。」

「你怎知八卦門主一定在長安？」東方陵問道。莫凌恆指尖不自覺地顫動一下，沉默片刻，眼神晦明閃爍，冷聲道：「你不必知曉。」東方陵藏於袖中的五指收緊，手臂拉過莫凌恆的腰身鎖到懷裡，使盡渾身力氣將人揉入骨髓一般狠狠抱了一下，「現在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莫凌恆戒備頓卸，狠狠回抱了東方陵一下，「渾天、爹娘，兩個我都要！」東方陵唇角勾起，眼中霎時陰狠，「八卦門不知我們還有最重要的一步棋。」莫凌恆眼中精光迸現，道：「安然。」

守在門口的羅靳見莫凌恆出來，道：「你怎不告訴他在長安……」「住口！」莫凌恆眸光凜冽，問道：「紫心會的人都撤回來了麼？」羅靳點點頭，莫凌恆離去之時瞥了一眼丹青，丹青眼裡霎時閃過一道光亮。

「你長得挺眼熟的。」莫凌恆拋下這麼一句，丹青還未來得及回話，莫凌恆與羅靳已攀上房檐，衣袂沒於牆後。

安然眼上蒙著黑布，聽覺愈發敏銳，旁人的呼吸聲清晰地落在安然耳中。安然忽地開口道：「我餓了。」看守之人互相望了一眼，一人離去。剩下一人戒備地盯著被捆在凳上之人，安然道：「你不必這麼緊張。」

過了半晌，一道格外輕細的腳步聲傳來，呼吸節奏緩慢，內功深厚，是個人物。安然動了動腦袋，轉向那面，冷聲道：「想必是五大護法之一。」來人低低地笑了聲，「吃吧。」安然鼻子聞了聞，扭過頭去，「不吃。」

來人臉上一僵，「為什麼不吃？」「八卦門好歹也算武林大家，門主更是用度奢侈，難不成還差這點銀子，給我吃這些粗劣的吃食？」安然渾身上下那股子養尊處優的少爺氣質把來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你被我們抓來還敢計較吃食？！」話未說完，屋裡又添了一道呼吸聲。另一道呼吸逐漸靠近，安然臉色微變，溫平的聲音於耳邊響起：「吃吧。」同樣的話，安然這次老老實實地張開嘴。

安然咀嚼的空檔不忘搭話，「你是八卦門哪個護法？」「我不是護法。」安然張開嘴，又被塞進去一塊糖醋裡脊。安然不急不緩地咽下，淡淡道：「你是誰，蓮宗一清二楚。」

遮眼的黑布被解開，安然因突如其來的光亮而眯起眼，眼前之人英俊得如雪頂耀光，格外刺目。安然嘴角浮出一絲難查的弧度，睨道：「再來一塊。」八卦門護法在一旁雖有疑議卻不敢做聲，林瑾瑜朝其冷聲道：「沒你事了，出去。」

莫凌恆遠遠便見門外守著二十餘名粗布衣衫的漢子，鄭宜修手掌按在刀鞘，滿臉戒備地與其對峙著。莫凌恆停下腳步，立在人叢外十步之處，「你們是何人？」幾人轉過身，冷酷肅穆的氣勢令莫凌恆與羅靳心神一凜。

「北燕軍，郭浩。」擲地有聲的五個字，莫凌恆不由得渾身繃緊。王朝北境正統軍身上那股戰場磨礪而出的殘酷氣質絕非尋常江湖之輩可馭，郭浩開口之時，只覺凜冽北風呼嘯而來，寒潮裹身，動彈不得。

「在下奉蓮宗主之命助渾天教一臂之力。」郭浩冷聲道。羅靳臉色變了一變，附在莫凌恆耳側道：「朝風閣的人。」莫凌恆點點頭，走上前道：「各位還請到裡面歇息，待我們商討出對付八卦門的對策，再做打算。」

郭浩點頭，二十餘人尾隨莫凌恆進了別院。陸離正在大廳，郭浩凌厲的視線在陸離身上一掠而過。陸離心頭一緊，未來得及細想，羅靳整個人蠻牛一般衝過來，陸離不動聲色地閃過，羅靳足底漂浮，身子凌空打了個旋，還是正正地砸到陸離身上。

羅靳匆忙道：「你知道我聽到什麼了麼？」陸離推開羅靳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頭，「不想知道。」羅靳手臂死勒著陸離的肩膀，「八卦門主親自去找東方陵，你說新鮮不新鮮？」陸離身子一僵，臉色霎時陰沉，「什麼！」

羅靳眼裡閃過一絲陰翳，繼而被笑臉掩飾而過，「你這麼激動做甚？」陸離不再說話，大力掙脫開羅靳，擦著廳中一時擁擠的人叢肩頭，快步朝著後院而去。羅靳看在眼裡，笑意頓斂，悄聲跟上。

內四堂三位堂主，鄭宜修，莫凌恆，華清玄與郭浩七人圍坐廳中。機會只有一次，莫凌恆心裡清楚，這次渾天教再無退路，只能做到萬無一失。

郭浩於桌上展開一張草繪圖紙，「經在下與渾天教兄弟們幾日探查，這便是安公子被囚之處」。華清玄站起身，道：「老莫也被藏於此處？」郭浩點了點頭。鄭宜修打量片刻，忽地驚道：「這是天泉山？！」

莫凌恆指在山腹當中，「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反守為攻，趁夜突襲，勢必打他們個措手不及。」郭浩道：「江湖人最講究規矩，這般偷襲豈不是……」莫凌恆咬牙道：「他們偷襲渾天總舵之時也不見手段如何光明正大，一報還一報，我們兩不相欠。」在座渾天教眾無一不親身經歷那場慘烈之戰，均表示贊同。

鄭宜修道：「那依少主所見，我們應如何部署。」莫凌恆沉吟片刻，道：「羅靳與紫心會擅毒，應最先出手，於迎風坡俯衝而下。八卦門內一旦被攪亂，郭浩你們不擅亂戰，由側門布防薄弱處潛入去救安然便是。」

華清玄道：「縱使有羅靳相助，八卦門大部趕來之前，紫心會也到不了老莫被囚之處。」莫凌恆搖頭道：「誰說要你們頂在最前，施毒之後，紫心會撤至側門接應安然撤出，留下羅靳，我要親率內四堂精銳救出我爹。」

華清玄臉色微變，「你可知這一戰許是有去無回……」莫凌恆未待華清玄說完，「華老不必憂心此事，我自給自己留了後路。」

莫凌恆轉過身面向眾人，「只是此番便要辛苦諸位，回去各自準備，明夜便動手。」

眾人散去，莫凌恆才拉過鄭宜修低聲問道：「這幾日怎不總見羅靳？」鄭宜修道：「陸護法說是有要事去辦，神出鬼沒已有數日。羅護法這幾日也總是與陸護法一前一後出門，便總不見這二人蹤影。」

莫凌恆道：「那你便等羅靳回來，替我將此事的安排告知與他。」鄭宜修點頭應了，眼看著莫凌恆折身出門，朝著別院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