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彧讓陳秘書安排飯局，人沒有他想像的那麼難約，這在他的意料之中，畢竟在他想要套路別人的時候，別人也做好準備來套路他了。

「張叔。」見到來人，朱彧起身相迎，陳秘書點了點頭，退到外間去了。

「哎呀，朱彧啊，都長那麼大了。」

「您說呢，這還有長不大的人嗎？」他把張董給請進座位里，不需要吩咐，他隨身的那個人也示意了一下下去了。

門拉上了，張董先坐下喝了口茶，他看著朱彧，朱彧卻不說話，笑眯眯的，這熟悉的感覺有點膈應人，「聽說你也進公司了，怎麼樣，工作還順手嗎？」他很少去參加董事會了，但朱彧的一舉一動自然有人和他彙報，朱彧的表現看出他不是那種很有天賦的商人，這點讓他很放心。

「托您的福，好得很。」朱彧笑得看不見眼珠子，到底有什麼好笑的，這誰知道呢。

偌大的飯桌上就坐他們兩個人，大部分時候是朱彧在說，張董事在聽，不時地點頭附和，看上去這頓飯的氛圍還是很融洽的。「張叔，我有個不情之請，我這兒還有些東西看不明白，您能給我指點一下嗎？」朱彧說完，壓根沒理會張董事有沒有應承，就從一旁的包里掏出了一個文件袋，放在轉盤上，慢悠悠地轉了過去，他能感覺到對面張董的目光就跟著這個文件袋，儘管硬是裝作漫不經心，但逃不過朱彧的眼睛。

「現在的年輕人一代比一代強，哪還用得上我們這些老傢伙哦。」

「瞧您說的，姜還是老的辣，這問題也只有您能解答。」朱彧的手按住轉盤，文件穩穩地停在張董的面前，他必須接招。

接下來的時間就是朱彧最喜歡的部分了，不需要說話，只需要觀察，哪怕是面部最微小的一個表情，都能給他帶來享受，這些天來他賴在袁笛家，袁笛一下班他就逼著他忙活自己的這件事情，一遍遍核材料聽錄音，朱彧從沒這麼認真過，又或許他骨子裡本來就是這種較真的人，只是硬要披上不屬於他的外衣。這是他的勞動成果，他有把握，不論是將還是土，都阻止不了。

張董的面色不太好，但並不慌張，他比朱彧多吃了那麼多碗飯，多走了那麼多路，他不會慌張。「朱彧，你這是做什麼呢？」

「張叔，該說的我都說過了，雖然您不在場，但恐怕也聽了吧。」

「所以呢？」朱彧他爸的身體不是很好，現在基本不在公司出現，下面的產業又多，不可能每個都顧上，雖然匯城是大頭，抓得卻沒有從前多了。這個張董與他爸相識得早了，也可以算是最初的合作夥伴了，在看到他爸對匯城的關注弱了之後，便動了心思。這個開發案並不普通，甚至連匯城的一部分股權都由董事會轉向他人了，這對朱彧他爸來說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朱彧現在要做的就是阻止這件事的發生。

「您年紀也不小了，這些事情還是不要親力親為了。」朱彧的表情此刻嚴肅極了，他絲毫沒有一個後輩該有的畏懼，直直地盯著張董的眼睛，「您現在看到的這些東西，我家老爺子並不知情，但你和我都明白，被他知道了以後會如何收場，我不會把底牌一次性亮完，這點您還是絕對地相信我，雖然我還不怎麼懂商場的那些事兒，這我還得跟您學習，但要論玩兒……大概沒人比我更有經驗了。」朱彧臉上那笑不是跟別人學的，正是他爸傳下來的，張董想起來了，朱彧他爸年輕的時候也是這副賤樣，為人既不厚道也不老實，一身的邪路子，也是後面事業做大了才漸漸收斂的，但是從前的他，沒幾個人接得住他的招。

「還沒學會走路呢，翅膀倒是硬了。」張董面子上有點掛不住了，他不知道朱彧是怎麼找到這些東西的，若是來別的他倒不怕，可朱彧掌握的這些是他不得不正視的。

朱彧沒有絲毫畏懼，他又笑了，「還要您多指教。」

張董端起茶杯，眉毛不自然地動了一下，他必須丟卒保車，否則他在匯城待不下去，什麼叫後生可畏，他今天倒是有點體會到了。

今天這頓飯後朱彧絕對是消化不良了，他一想到那張充滿褶皺的醬色的老臉，就又想笑又驚魂未定，他不確定自己的招數人家是否放在眼裡，若是沒用，他又能出什麼後招。幸好事情最後還是按照他預先的設想了，朱彧這一放鬆下來，渾身都不得勁兒。

「回家麼？」陳秘書坐在副駕駛座上，轉頭對後面的朱彧說道。

朱彧頭靠在窗戶上，看著路兩旁的街燈閃過，想了想，「先去公司吧。」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覺得自己需要公司的那種感覺來安撫自己，逍遙的二世祖的生活大概離他已經遠了。

這個時間公司的人應該都走光了，朱彧讓陳秘書先走，自己坐著電梯上樓，他的辦公室在頂樓，現在沒有人應該會比平時快很多。他想著事情，「叮」的一聲，電梯停住了，門也開了，朱彧下意識地就往外走，卻撞到了一個人，那個人「哎喲」了一聲，往後退了兩步。朱彧先抬頭看了看樓層，不是頂樓，這才剛剛走到七層，正是財務部所在的樓層，然後往外看了一眼，巧了，不是別人，就是喬司祺。

「朱總？」喬司祺也沒想到這個時候會在公司碰到別人，更別說碰到朱彧了。

朱彧緊張了一天，這個時候看到喬司祺他還挺開心的，「加班？」

「嗯，還有點工作沒做完，明天開會要用的文件。」看見朱彧按著開門鍵沒有接著往上走的意思，他也不好意思去開按旁邊的電梯，想了想又說道：「我下去買咖啡。」

朱彧光是看到喬司祺的臉就覺得很開心了，白白凈凈的，離世故很遠，「我和你一起，請你吃宵夜。」他不管喬司祺答不答應，伸手把人拽了進來按了關門，隨著電梯逐層下降，朱彧終於呼出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