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夜已晚，婁錚卻走到了楓悅館一間窗戶底下，敲了下窗戶沿的木頭，這才從邊門走出來一個人影，那人影是個少年模樣，見了婁錚，捂嘴說不出話。

「哥……哥，你怎麼去那麼久？」少年眼裡都汪出了水來。入屋後在明艷的燭火下一看，瞬間就抱著婁錚的腰，嗚嗚嗚的哭。

「唉，你哭什麼，快去喊林先生來。」婁錚說完，自行找著卧榻慢慢坐下。

「嗯，哥你等著，林先生今日就在館裡，我叫他來。」少年說完，轉身就跑了出去。

沒一會兒，一個鬢角有白髮的老者進了門，林靖遠是楓悅館裡的郎中，因為小倌們看病都不太方便，於是這林先生便被楓悅館專門請了來的，適逢今日，館裡有人雛夜（男子的第一夜），林先生便睡在了館裡，已應萬變。

林先生進門，看到是婁錚，心裡微微一嘆，見對方毫不在意的褪去了衣衫，那兩瓣臀縫處，真是讓人不敢直視。

一旁的婁逸看到這些，驚駭的渾身都在顫抖，張著口說不出話。

「阿逸，你可都看見了，所以乖乖的跟著林先生好好學醫術，其他都別幹。」婁錚把話講完，揮手讓人出去，閉上了眼，並不在意老者無奈的嘆氣。

「林先生，還是疼的很。」婁錚想想，還是不解為何他事先做了那麼多工作，還是疼。

「你這又是何必？要說，你也是雛夜，沒見這樣的，真是佩服你還可以硬是走回來。」林靖遠哀聲嘆氣。

「後來也就麻木了。沒想到真是比想像中的疼。」婁錚實話實說。

「你看你，做什麼非要將跟本就沒的事，都說成了一段段的風流。」林先生一邊處理傷口，一邊說道。

「也不是，我唱戲的時候，總有些人是有其他意思的，然後就邀我去他們府上唱戲，怕是看中了我這皮囊。可先生有所不知，每次我說侍夜一回要一百兩，他們又都不願意了。那不願意也就不願意了，又都是愛面子，生怕讓人知道狎個小倌都不願花錢，丟面子。又怕我自個兒吐露出去，於是每次就稍許多給了我點錢兒，算是打發我勿要亂說話。但後來，總有人愛爭強好勝。還記得那次王員外的客宴嗎？」婁錚問。

「好像是後來大吵了起來，還掀了桌。」林靖遠曾聽館裡的小倌說起過，他們也是在客人那兒聽來的。

「就是那次，為的就是爭個面子，竟有人扯到了我，說什麼一百兩一夜，可比楓悅館裡的人夠味道。」婁錚嗤笑，「於是當場就紛紛有人附和，大約自覺一百兩也不過是個小數，誰都可以和我好過的樣子，林先生，我當時還站在戲檯子上哩。」

「敢情你就這麼任人污衊到現在？就沒有澄清過？」林靖遠道。

「澄清？我為何要澄清，他們心裡清楚就好。」

「那就沒人霸王硬上弓的硬來？」說完，林靖遠忽覺這句話的羞愧，跟著上藥的動作都緩了緩。

「霸王硬上弓？」婁錚笑道，「你不在那些達官貴人間活動，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有多假正經愛面子喜攀比，裝裱的極是附庸風雅的人。」

頓了頓，接著道，「也虧得是這樣，我才可以輕易接近陳仲愷這條大魚，他一定是聽人說了，才會招我去的。」婁錚目中清冷，伸手從懷裡拿了四張銀票，「嘿嘿，果然是做過山賊的，區區四百兩，他倒是給的一點不含糊。」

「聽人說，皇上是有意削去了他的將軍之職，改做了朝中的文官，可那人哪是個文官的料。把你弄這樣……」林靖遠終於上好藥，又道，「這些日子多休息吧！我看這京中總有天要被你攪亂了。」

婁錚聽後，沒有及時答話 沉默了許久，才道，「小逸還要先生您多多教導，楓悅館總不是他能久待的地方，這四百兩都先給你。」婁錚將銀票遞了過去。

「你還是自己留著吧！等這些事完了，趁早離開這裡，去找個正正噹噹的營生。」

「林伯，你是我婁家的救命恩人，請受我一拜！」說時，婁錚起身要去拜對方。

「別忙，別忙，你就好好躺著，救命恩人，我這哪像是救人吶……」林靖遠收好藥箱用具，「好好睡一覺，待明日再回去。」

婁錚忽然想起什麼，便要起身，「幾更了？」

「快兩更天了。」林靖遠答。

婁錚一聲不響的要站起來。

「簡直胡鬧！」老者將人按在榻上。

「您也知道，我早上要趕著賣粥呢！」

「賣粥？真有閑心，看你是捨不得那個書坊里的一群窮苦文人吧！」林靖遠道。

「你也知道，我沒什麼學問，每日里能聽些他們說的詩詞曲賦，倒是不錯。」

「可聽人說，你粥鋪的生意並不見的如何好，好像最近那邊只有個盧書生會來光顧你的粥鋪。」

「說起來，這人還挺有意思，我那日見他面生，也是窮苦人家，索性額外撥了個雞蛋給他，他一聲不響的喝完粥後，還多付了幾文錢。」

「書生自是來京應考的，文人又多是有些氣節。」

「林先生說的有理。」

終於，婁錚體力透支，渾渾噩噩的睡了，直到外頭打更的敲了四聲，他躡手躡腳的摸著路，回去了。

是啊，他已經很少看到一個人有那麼一雙清明幹凈的眼，認真的看著自己撥雞蛋，看著自己斜靠在晨光里，他安靜的喝粥，不說一句話，而自己卻很期待聽他開口說什麼……

四更天時，粥鋪的前頭隱約見著一小簇燈火，還有一個站的筆挺的身影。走近看時，那人的臉隱隱是一驚一怒，一陰一冷，也不知何人惹他這般模樣，到時平日未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