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早，宮裡來人便親自將婁錚帶入了宮，一時京城上下俱是鬧開了。

酒樓茶館，聚集著許多看熱鬧的，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聽人說，宮裡頭真有人來請了。」

「可不是，還不知會怎樣呢？」

「這人膽子不小哇！」

「皇上見了他，你們說，會不會到時候直接拿去砍了？」

「反正不管說什麼，他若真是知道些陳仲愷的事，怎麼還能獨善其身呀，對不對？」

「所以啊，我看是凶多吉少喲。」

……

婁錚進宮這日，楓悅館裡的肖天俞，則站在長廊上，亦不知在想什麼。直到柳臨笙在背後喊他，才道，「館裡的事，你多看著些，我午時出門。」

「去哪？」柳臨笙奇怪，這個男人幾乎不出門，哪怕是要見什麼京城裡的貴人，也都由著外面將人請來，這，又是要演哪一齣戲？

對方卻道， 「子臨，沒想到我也會有被人拖累的時候。」意味深長的話，聽的柳臨笙內心直犯嘀咕。

什麼意思？他也會受人所累？不是總將許多事撇棄在身外了嗎？整個人也不見得就是好說話，易妥協的。雖然他對待楓悅館裡的人都是一視同仁的樣子，可沒有什麼比自己看的更清楚了，他總是有所掩藏，讓人琢磨不透。

……

而這邊，婁錚是辰時末進的宮，直到了大中午後才由著宮裡的人將他送了出來。

婁錚的臉色不好，一路渾渾噩噩的，竟往楓悅館走去，到了館門口，也不敲門，就那麼矗在了門前，抬頭望瞭望那塊書有「楓悅館」三字的匾額，愣愣的，不知倒底要做什麼。

還是館裡認識他的一個小倌，將人拉了進去，又說今日，他們肖館主出門了，若是有什麼事兒不妨等等，柳臨笙正好看到婁錚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進了一側的小閣，遂招人去給他上茶，自己則跟著也進了屋，心裡更是生出了許多好奇。

「你……就這樣出來了？」柳臨笙將茶盞推到他面前。

婁錚點頭。

「看來我們的這位皇上是極為通情達理的，也沒定你個冒犯之罪。」柳臨笙笑說。

婁錚搖頭，表示他並沒有什麼事兒。

「即是如此，你又做什麼是這麼副樣子？」柳臨笙繼續問。

婁錚抬眼看了下對方，卻道，「你對楓悅館裡的這個肖天俞，倒底有多少了解？」

「怎麼問起這個……」柳臨笙實在對他的問題感到疑惑不解。

「我聽人說，當年他救過你，你是為了報恩才入的楓悅館，是嗎？」婁錚問。

「恩，是的，他這個人，嘴上似乎總不愛說什麼，人又幾乎不大出現在人前。說到底，見過他的，怕也沒幾個人，我以前問過他，為何要經營這麼個風月樓館，無端讓人詬病、議論。我以為他心裡是有些事的。」柳臨笙嘆了口氣。肖天俞不願說，但自己也不會去問。他們的關係，說白了，不過是主僕，哪有自己去問的道理，可這幾年，不，他在肖天俞的楓悅館裡已有七年了，是從兒時的模樣就來到了這裡。

那年，正值他十五歲，而那個男人，也大不了他多少。這個地方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來來往往，也見多了許多人一開始便想攀附於他的那些心思。可最後，有些人走了，有些人被人買去了，有些人賺夠了錢也走了，男子似乎比女子經老，因此做這一行的年月更可以長久些。想起來，至今，他柳臨笙，該是楓悅館裡最年長的人了，二十二的年紀，若是名門世家的子女，怕已是妻妾成群，兒女雙全了吧！難道真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在那夜說那些話，是想讓人早做打算，離開楓悅館嗎？可是，他並沒有遇到合適的人，也習慣了這樣的聲色與熱鬧，每每在人前彈奏一曲，他都想像成聽者便是那襲永不變色的紅衣。

如果可以讓人無所顧忌的問一句，他一定會問：肖天俞，你為什麼要穿這襲紅衣？

婁錚看著柳臨笙，對方不知不覺已陷入沉思，彷彿一時間有太多的情緒湧現，讓他的臉尤自多了幾分黯淡，於此，婁錚的腦海里，也如一團亂麻，再回憶起今日今時的事，畢竟在所有的預料之外，他婁錚萬萬沒有想到，坐擁天下的那襲明黃身影，會以一張酷似肖天俞的臉映入眼簾……毫無防備，讓人難以相信！

一瞬間，驚駭大於了一切的其他感覺，讓這之前肖天俞的話和阻止，變得更為清醒和更具理由。

越來越多的秘密漸漸涌過來， 連陳仲愷的事都可暫放一邊，他一定要問清楚，肖天俞，你倒底是誰，即他身份這樣特殊，手裡也一定有無上的權力，又為什麼會安於此地？！

婁錚心情複雜，小廳里亦無人說話，茶香冉冉，午時的光線沒一會兒已從窗欞上消失於廳外的綠柳飛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