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死鑒心
小說: 龍陽,龍陽,何泣魚? 作者:世味煮茶 字數:2125 更新時間:2019-04-25 14:55:57
「龍陽…」
是誰?
「龍陽…醒醒…」
誰在叫我?
我宛如在一片濃濃的迷霧之中,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前路也記不得來路。我只能聽到有一個好像很熟悉的聲音從一個方向傳來,我循著聲音走去,彷彿走到一片光亮的地方,刺眼的白讓我一下子神志清醒。
然後,我便醒來了,睜開眼看到的,就是一臉寵溺的姬彧。
「你可算醒了,都日上三竿了。」
原來是他的聲音,我在夢裡聽到的,就是他的聲音。
「你…不去上朝嗎?」我有些疑惑地看著這個連朝服都沒穿的人,他輕輕一笑,摸了摸我的臉頰:「今日無朝,因為,今日是狩獵之日。」
狩獵。是了,已經是秋天了,圍場獵捕乃是皇城習俗。
「好了,龍陽,別發獃了,我們快遲了時辰了。」
於是,一群宮女太監上來擺弄,我便同姬彧去了圍場。
我是真心不喜歡那些騎射之術的,對所謂的狩獵也是興緻闌珊,只是能稍微出來郊外透透氣,我覺得很舒坦。姬彧看我對圍獵怏怏的模樣,便囑託我不得亂走便隨親官入了林子。
姬彧前腳剛走,便有人後腳進了我的帳子,還是個老熟人。
無忌。
我一看到來人自然忍不住冷笑起來。自上次漻笛之事後,他便被姬彧禁足在府中一月,看神色,的確不復當初的英姿。我不管他這次來是有什麼目的,只是他對我一次不義,我實在是不想再見他。
「信陵君,呵,別來無恙。」
他聽到我語氣里的嘲諷,臉上一僵:「龍陽,你…你過得挺好。」
我幾乎是用鼻子哼氣:「好,能不好嗎?托信陵君的福,險些就是誅九族了。」
無忌面色慘白的看著我,最終只能嘆氣:「龍陽…是我小人之心,可是我必須那麼做……」
「那你此刻又來我面前做什麼,平白叫我噁心!」
他聽了我的話,彷彿被人抽走了主心骨,面上竟然呈現出決絕頹然之色:「龍陽,漻笛被陳國國君認為與我有染,被他重罰,不去救他他真的會死…我需要王兄的兵符!」
世上之事,大抵本就是這樣難以預料的,人在算計別人的時候,也不自知自己早晚一報還一報,風水輪流轉,誰都別想逃過。無忌將所有的情感都放在那個叫做漻笛的人身上,這就是他的軟肋。
我厭惡的看了他一眼:「是麼,他還真是命途多舛,剛逃出去又陷進去。你放心吧,得空的時候,我可以考慮讓佛寺大師給他驅驅邪。」
帝王家的子弟大約心氣都比較高,被我這麼搶白,心裡自然不舒服,無忌咬著牙看我,道:「龍陽!你當真不肯幫我?」
「噓,」我朝他做了個噤聲的姿勢,冷笑道:「信陵君聲音且低一低,讓別人聽到了今日的事情,介時你們便是死了也是擔著大逆不道的罪過,在魏國遺臭萬年。至於漻笛…我已經救了他一次,我又不欠他,他可是欠我的。」
聽到「死」這個字眼,無忌猛地一顫,眉眼之間又是焦慮又是凌厲,突然抓住我的衣角,眼裡懇切,道:「龍陽,你要殺我我都不會怨你,往日都是我的不對,你救救漻笛吧。你那樣得王兄信任和愛寵,你一定能……」
我淡淡的看著,忽然伸出手來一巴掌揮上去,直接打斷了他絮絮叨叨的話語,把他的臉都打到一邊,清脆的聲音響徹滿室。
「我不是廟裡的佛祖,不會聽你的訴求。被耍一次是僥倖,再來一次就是嘲諷了。」
無忌身子一顫,慢慢的看向我,面上突然露出一個苦笑,卻自有一種來自地獄的陰森之感,只讓人覺得猶如絕望的鬼魅。
「是啊,我是不值得任何人可憐了。」
突然,一個拿著手帕的手伸到我鼻下,我一個不防,便著了道,昏過去之前,我聽到無忌說了一句話。
「龍陽,莫怨我。」
其實無忌想做什麼很好猜,無非是想拿我的命換兵符罷了。所以我說他太愚蠢,我不過是一個男寵,死了便死了,於帝王而言不過是少了一個極好的床伴,又有什麼特別,更不用說是換兵符了。
可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姬彧居然答應了。
而這一切,是在我醒來之後才知道的。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回了紫宸宮,壇湘對我說,無忌得了兵符連夜攜兵衝擊陳國皇宮,當場斬殺了陳國大將,逃出來的時候還傷了好幾個守城的將領,到底是救出了漻笛。可是沒想到漻笛竟從頭至尾都是陳國秘密養出的細作,等到無忌等人鬆懈之時,當即策反,險些破了魏國的邊關。所幸姬彧早有防備,援兵增派,才倖免於難。
漻笛逃了,無忌被當場拿下,入了死牢。
我知道他是沒救了,對姬彧而言,大約什麼都能忍,唯獨傷國運是個死穴,何況無忌還鬧了這麼大的動靜,六國皆知,無法收場。
姬彧來的時候,看起來很是無精打采,他坐上我的床頭,問我:「龍陽,你可有兄弟?」
「有,」我斟酌著語氣,盡量溫柔,「只是太小便離了,如今樣貌都不記得了。」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無忌小時候貪玩,父王的美人養的的貓咬了他一口,他都要追上去咬了一口回來;母後做的點心,他都會吃到肚子漲疼才肯停下;父王都說,他就是個鬧騰精……我們一塊兒長大,騎馬、射箭、寫字,都是孤教他的,只是孤忘了教他一些真的重要的事。」
他嘆了嘆氣:「如今想教他,只是來不及了。」
我雖然對兄弟之情並不明白,聞言卻也是鼻頭一酸,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他,學著他平日里安慰我的模樣,輕聲道:「他知道的,你是一個好哥哥。」
他伸手摟住我,終於是笑了一下:「還好,你沒事。」
我突然想起什麼,兔子一般從他懷裡竄出,忙問道:「你…你為何,為何拿兵符換我?」
姬彧的眼神深邃而寧靜,他望著我,就像一把小小的柴火,點在冬天,圍成篝火,溫暖到讓人有些想哭。
「你問為何?這個問題,其實孤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笑著搖頭,像是在嘲笑自己的。
「孤只知道,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孤已經將兵符交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