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陽光正好。

幾縷微光透過明凈的窗溫柔地鋪灑進來，令這個原先設計就有些沉悶嚴肅的房間也不由得染上些溫暖的色彩來。

然而，躺在房間中央的黑色大床上的人，卻絲毫也不想感受到陽光的熱情。

他難耐地翻了個身，也依然逃不開陽光的熱情招待，來來回回地換了幾個姿勢後，終是受不了了，他皺著眉頭，閉著眼睛，難掩煩躁地說了一句：「去把窗簾拉上。」

等了幾秒，沒有任何回應。

陶安猛地睜開眼睛，眼神中還帶著些許剛睡醒之後的迷濛和懵懂，當他看見床上只剩下他一個人之時，不過數秒時間，他眼中的迷濛和懵懂盡退，又變成了那個嚴肅冰冷、生人勿近的模樣。

片刻後，陶安從床上坐起，黑色真絲棉被從他身上緩緩地滑下，露出了一身情慾過後青紫交錯的痕跡。

他本就膚白，這一身痕跡便也愈加明顯，像是一張潔白無瑕的紙被迫染上不屬於它的顏色似的。

頓了頓，陶安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陰沉，旋即，他狀似若無其事地起身，從一旁的矮櫃上撈起一件睡衣來，穿好。

整個過程看似一氣呵成，但如果仔細留意的話，還是可以看到他那微顫的雙腿以及略顯僵硬的動作。

陶安就這樣一直黑著臉儘可能動作小地晃悠到一樓飯廳，正好看見了某衣冠禽獸捧著一杯牛奶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他眯了眯眼，靠在一旁的椅子上雙手環胸地站著，把那人在猝不及防看到他時所表現出的一切表情和動作都盡收眼中。

殷定一見陶安那彷彿黑雲壓城的臉色，不由得回想起昨晚那堪稱活色生香的數幕，越想越覺得臉上臊得很，他低下頭來，躲開了陶安那意味不明的視線，手無意識地擺弄著桌上的幾個小碟，還差點失手打翻了一碗粥。

「今天我特地熬了些白粥，做了幾個小菜，」殷定咳了咳，「對你身體恢復是有一點好處的……」

話至此處，他終於抬頭看向陶安，微微揚起一個如沐春風的笑容，將桌上的一碗白粥慢慢地推到陶安面前。

陶安冷笑了一聲，倒也沒有說什麼，徑直坐下了。

這人臉皮薄又不經撩，做的時候理直氣壯，完了之後卻又化身為嬌羞小綿羊，真是白瞎了他那張看起來無比端方正直的臉！

陶安暗自磨牙。

見陶安對昨晚的事閉口不言，殷定在暗地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隱隱感覺到一絲失落，他定定地看著正在用餐的陶安，忍不住開口道：「陶先生，今日不若留在家中休息一日？」

雖然知道陶安不會聽從自己的建議，但不知為何，看著今天這樣的陶安，他突然就覺得，自己或許還是可以抱有期待。

陶安動作不停，冷冷地掃了殷定一眼，「殷教授是以什麼身份來對我說這一番話的？」

聞言，正打算拿起水杯的殷定手一抖，裡面滾燙的熱水便撒了半杯出來，盡數淋在了他的手背上。

明明半個手背已然一片通紅，但殷定卻像感受不到痛似的，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慢慢地在腦海中思考陶安那一番話的意思。

以……什麼身份？

情人……嗎？

說來也是可笑，他堂堂寧城大學歷史學教授，學識淵博，前途無量，如果不是因為心甘情願，又怎麼會淪落到以「情人」自居的地步？

殷定愣愣地看著陶安，看著這個他放在心底好多年的、得不到卻也割捨不了的人。

想來他在陶安身邊待了三年，算是這人眾多情人中待在他身邊時間最長的一位。

他以為……他以為自己在陶安的心中，總該是有些不同。

然而如今看來……在某些時候，有些人，並不是僅憑心甘情願就能如願以償地去擁抱的。

也許你的心甘情願，就是他人的不情願。

思及此處，他突然很想感激現實的殘酷。

因為……它總喜歡在你最洋洋自得之時給你一個狠狠的耳光，教你看清它而不至於被蒙蔽。

過了許久後，殷定才慢慢地、異常艱難地說道：「是我逾越了。」

陶安話一出口，便隱隱有些後悔了。

他從前對待殷定也不是這樣的態度。他脾氣向來不好，也很少去在意別人的看法，但在怎樣與殷定這個「男情人」相處的這件事上，他還是付諸了為數不多的耐心。

然而最近兩年來，他一見殷定，便有許多煩躁纏繞在心頭，揮之不去，他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只是下意識地認為，這樣的改變於他而言，是百害而無一利。

於是，他便這樣詭異地說服了自己，自然也忽略了殷定那蒼白如紙的臉色。

只是……

陶安忽然起身走向廚房，回來的時候手中多了一條白色手帕，他將手帕丟在了殷定被燙到的那隻手的手背上，冷聲說道：「手不要了？」

出乎陶安意料的是，向來注重風度禮儀的殷教授並沒有說些什麼，他只是沉默地將那條微濕的白色手帕敷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氣氛頓時變得尷尬起來，從早上起一直縈繞在他們身邊的幾縷曖昧也因此被衝散得一幹二凈。

兩人一時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