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一夜聽春雨，一夜春雨嘆丁零。

青年人昏昏沉沉的，惺忪著抬起眼眸。綉窗上籠著一層如紗的薄紙，卻生生的將光明擋在了外面。

總有些堅忍，是窗紙擋不住的，猶如這灑進來的斑駁日光，幾縷，卻很明亮。

青年人抬起了一隻手，手很細弱，蒼白著，被陽光穿了個通透。

將手輕輕背負於眼眸之上，擋去擾人的春光，或許還能假裝瞧不見，瞧不見這春雨初霽的早晨。

身邊的呼吸由淺淺的綿長漸變為刻意的低沉。想要隱藏的心意，在此刻卻暴露得更加真實。

青年人並未有理會。仍是閉著眼，昨日一夜春雨，如暴如驟，讓他好生難以安眠。他還想借著這會兒的靜默，再睡個回籠覺。

身邊人或許也是這麼想的，同樣的靜默。很是溫柔體貼呢。

青年人勾起一抹冷笑。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手心，癢癢的。

男人雖然很想隱藏自己，他只想維持著現下難得能稱得上甜蜜的時光，就以著這樣的姿勢，好好看一看他。

男人光裸著上身，肌背紋理分明。這是一種恍若泛著水光的古銅色，卻又似乎被打磨得不算太好，細瞧之下，斑駁橫亘著道道刀光劍影。

男人一隻手隨意的搭著，另一隻手撐著頭，斜著，以著居高臨下的姿態，逡巡著青年人。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手心，很厭煩。

青年人向另一側背轉過身，錦被滑落下的身軀，竟然是赤裸的。

赤裸著肩頭，瑩潤潤的微微染著杏花的顏色，那是昨夜消不散的嫣然。

男人被誘惑了，被這一朵杏花。

恍若著魔一般，他伸出了空閑的那一隻手。

那是帶著憧憬的觸碰，極盡溫柔之能是，恐懼的，猶豫著，便是怕消散了這朵脆弱的杏花。

他的指尖乍一觸碰，肌膚生涼。

杏花在顫抖。

下一秒，頸脖間便被抵上了一道寒光。

那是一把匕首。

這匕首做工相當精細，乃是採用遼國進貢而來的鑌鐵煉製而成，其煉製之艱辛，不可細說。

這匕首男人很熟悉。

還記得當初送給青年人的時候，也是這般綿綿的春雨。

他將匕首置於青年人手中，玉白的手心與青光的匕首很是相配。

你是讓我殺了你嗎？

那時，年輕人是如此問他的。

「你是讓我殺了你嗎？」

而今，年輕人仍舊如此問他。

男人沒有回答，他眸光深邃，如化不開的深潭，蕩漾不出任何情緒。

粗糙的手順著細膩的肩頭向上滑去，握劍的老繭激得幼滑肌膚一片震顫。

浮光掠影過一片杏花的嫣紅，最終停落在了纖細的頸脖處。

喉結上下翻滾，在手心留下一陣麻癢。

青年人在顫抖，然而握著匕首的手仍然很堅定。一如他的眸，狹長的，一翦桃花秋水，粼粼波光，卻堅毅著，鎮定著，心頭的恐慌。

男人的手在收緊，可供呼吸的喉失去了自由，蒼白的雙頰，被強制著，染上了媚紅。

男人的眸很深沉，深沉的鎖定著青年的眼。

手頹然垂下，無力的平攤於錦被之上，手肘處還殘留著昨夜的幾縷噬痕。

匕首隨意的掉落在床榻上，無聲。

男人收回頸脖間的手。

仍舊是默然。

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這是一個祥和又甜蜜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