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翰青是萬萬想不到床簾後面竟然還有人，也是一臉錯愕的抬起頭來，只見是一個樣貌十分俊朗的男人。

這男人定也沒想到白翰青會突然跌坐下來，以著同樣錯愕的表情看著白翰青。

與男人的眸子對上，白翰青瞬時有種無法挪開眼的感覺，那麼明澈堅毅的眸子，其中似乎又隱隱約約透出些不為人知的情感，叫人對上便終生難以忘懷。

男人有些尷尬的低咳了一聲，白翰青這才回過神來。又是一番掙動，白翰青木然發現一個相當殘酷的事情。他輕輕捏了捏自己的右手，只見隨著他的捏弄，男人的一雙劍眉微微的蹙動了一下。

捏一下，蹙一下，捏一下，蹙一下。

火熱熱的，脈搏在手中強有力的跳動。

「玩夠了嗎？」男人是這麼說的。

白翰青瞬間漲紅了臉，觸電般的從男人懷裡蹦噠出來，隨即背轉過身去，還在驚駭於自己剛才手中捏的究竟是何物！

歹勢啊！

白翰青羞愧得真想找個洞鑽進去。

然而羞愧並不是白翰青的作風，白翰青向來一張鐵齒銅牙，總能說得別人面紅耳赤，羞愧難當。

於是他靈眸一轉，立馬叉開話題的說道：「我當梁姐姐床上藏了什麼稀奇寶貝，不想竟是個男人！原是知道姐姐有恩客在，那翰青今日便不打擾姐姐了，就此告辭！」

說罷他便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哪知卻被梁紅玉紅袖一揮，生生的逮住，笑說道：「什麼男人呀，恩客的，他呀，是我遠房的一個親戚。前日個才剛到汴梁，今日來拜訪我，這不，就被你這小子逮了個正著！」

聽梁紅玉這麼一說，白翰青才又鼓起勇氣微微轉過頭，只見那男人身長八尺有餘，形貌昳麗，端的是劍眉星目，豐神俊朗，尤其一雙眸子，炯炯有神，叫人過目不忘。

只見那男人是如此落落大方的站在那裡，沒有一絲狎玩之色，白翰青這才懊惱於自己的小兒作態，便也開始放下心來，很是灑然的正面看著他，笑說道：「既是梁姐姐的遠親，那也便是我白翰青的朋友。只是不知這位大哥如何稱呼？」

「在下姓程，表字無傷。」

白翰青瞭然的點點頭，自我介紹了一番，二人落座，相談甚歡，自是不提。

就在三人聊得正酣的時候，廂房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只聽一個輕弱的女聲飄了進來：「姑娘，白公子請見。」

三人隨即交換了一個眼神，只聽紅玉問道：「哪個白公子？」

「左相太宰家的大公子。」那丫頭這般回到。

只看白翰青眸子瞬間睜大，心下暗叫不好。梁紅玉瞪了他一眼，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後說道：「知道了，請白公子稍等。」

「姑娘莫急。」回話已然變成了一個十分儒雅的男聲。別人聽來倒還好，只是白翰青聽了這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聲音，早已心如擂鼓，冷汗直下了。

想來白家大哥已然到了門口。

梁紅玉卻悄悄的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以眼神示意了一下綉窗，便施施然站起身來，朝門邊走去。

白翰青與程無傷當下會意，一個閃身，兩人翻窗而出。

水面清淺，落落疏影倒映在波光之中，暗沉沉的。玲瓏的月華照影，幽幽的杏花香風飄渺。

白翰青緊緊的貼著木牆，腳下是暗得看不到底的汴梁河。輕輕的微風從河面吹來，柔柔的，卻叫白翰青內心陣陣發寒。

他偷偷拿眼向下看，只看所立之處不過寸許的橫樑，橫樑下水光隱隱。隨即立馬將眸子緊緊的閉了起來。腳也不禁的有些發軟。

「怕？」程無傷的聲音很清冷，如夜風。

「哪裡有！」白翰青立即回嘴到，末了還很不甘心的揚起腦袋來。

程無傷只是微微斜撇了他忍不住打顫的雙腿，也不戳破他。

「我小時候落過水…」幽幽的聲音飄到了耳邊。

白翰青自認天不怕地不怕，拿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會眨眼，但就是水這東西，他怕得不得了。

程無傷什麼也沒說，過了良久，他才緩緩啟言道：「翰青，你說這江月何時何處才是個盡頭？」

白翰青一愣，不自覺的側轉過頭瞧他，只見他抬著眸，望著月，似有化不盡的愁緒感傷。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白翰青嘆道，「我很喜歡這首。」

程無傷的嘴邊若有若無的勾起了一抹笑，隨即說道：「你看，那裡有一隻小舟。」

順著他的眸子，看到了不遠處的江面上確實停著一隻小舟，也不知是哪個人家的，隨意的，飄散著。

「可怕？」程無傷問到。

「不怕。」這次白翰青答得很是輕鬆自然。

隨即兩人縱身一躍，雙雙落入小舟之中。

「哈哈哈哈…」白翰青止不住的笑得彎了腰，程無傷不解，只聽白翰青好不容易止了笑說道：「今夜當真有意思！」

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明媚又張狂。

似乎是被他所感染，程無傷也不禁露出一絲笑意，眸子里竟染上幾許寵溺。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程無傷也是很歡快的看著翰青。

翰青笑著搖了搖頭說：「我可不是什麼王子，我呀，是樑上君子！」說著，他很是神秘的眨了眨眼睛。

「你看！」隨即白翰青從袖子里掏出兩隻青花的小瓷杯來，狡黠的笑著說道：「上次找姐姐要，姐姐不給，這次可不被我順出來了麼！」甚是洋洋得意的樣子。

程無傷失笑，說道：「不是怕得很，怎的還順出個寶貝？」

白翰青也是很開心的笑著說：「所謂良辰美景，若是不能痛飲幾杯，豈不是辜負了這一片韶光？」

「你可也順了酒來？」

「呀！」白翰青很是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捶胸頓足的說道：「我只記得這對寶貝，卻忘了酒！」

「你在此處等著，我去去就來！」說罷，程無傷又是一個縱身，凌波微步，已然拂水而去。

好俊的功夫！

白翰青心中驚嘆，目光全被那行雲流水之姿所吸引。

再將目光收回來之時，已然不知去了多少光景。只見遠處黑暗之中，燈火明明滅滅，似是華光滿處，再待看清卻又是伸手不見五指。

將目光收近，才見原是有人在河岸邊放花燈。只見那些花燈初入水中，妖嬈奪目，待及漂遠便綽綽約約，最後卻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之中。載著人們最誠摯的祝福與期盼，隱匿不見。

翰青舉頭瞧了瞧天邊的明月，不想今夜正是上元佳節。

月華清冷，隱隱透出些濕意。等翰青發現不妥時，衣角已然一片透濕。

原來這船是人家的棄船，本便是漏水，到了這時，水已然漫過了腳面。

翰青一下子驚覺的站起身來，哪知下一瞬間，小船傾覆，身子不穩，一骨碌鑽進了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