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枇杷金燦燦的垂掛在樹上，果實碩大肥美。翡翠一般綠油油的大芭蕉葉子垂下來，剛好成就了一片陰涼。

小女孩兒今日著了一件新衣，是她在臨安姑母家玩耍時，表哥送於她的，她很喜歡，也很珍惜。所以今天她迫不及待的穿上了身，好在兩位哥哥面前炫耀表哥對自己有多好！

白翰成有些失笑的將妹妹叫到身邊來，很是寵溺的問道：「甜兒，臨安好玩麼？」

「好玩的！可好玩了！」白甜很是興奮的說道：「臨安的杏花大朵大朵一隻，臨安的小橋一座連著一座，臨安的河流一片接著一片，臨安的……」

臨安的好，說也說不完。

白翰成聽著妹妹說著，彷彿自己也親眼見到了那一片山外青山，樓外高樓的臨安，那一片自己永遠也難以企及的盛世繁華。

白翰成寵溺的將妹妹抱在膝頭，說道：「等再過幾年，甜兒長大了，與世平成了親，甜兒便可以永遠住在臨安了。」

世平是白甜的表哥，最最喜歡的表哥。

聽自家大哥這麼說，甜兒羞紅了一張小臉，她嘟著紅潤的小嘴說道：「甜兒才不要，甜兒要和兩個哥哥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青兒將來娶了李家小姐，也會去臨安的。」

「那大哥呢？大哥就不去了麼？」白甜有些不懂的仰起了小腦袋。

「我…」白翰成微微垂下了眸子，眼裡全是苦澀，卻又些微的透出些希望，「我也想去啊…」

就在兄妹倆玩鬧之時，白翰青灰溜溜的跟在程無傷身後，走進了白府。

白翰成當先看到了走在前頭的程無傷，也是一愣，一閃即逝過叫人看不懂的神色。隨即又瞧見了自家弟弟，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急忙將膝頭的白甜放到地上，快步走到白翰青面前，也不嫌髒的牽起他的手，很是心疼的問道：「怎的去上個朝，弄得這般回來？」

白翰青只是悶悶的，不甘心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將頭扭到了一邊。見到這般孩子氣的動作，程無傷也是失笑，回道：「你這弟弟犯了傻，給人當活靶子出氣，還自以為英雄！」

白翰成這才抬眸看向了程無傷，兩人眸光交匯，只覺電光火石之間，已有千言萬語。

程無傷將白翰青平安送了回來，在白府也不多做逗留，轉身便告辭了。

白翰成則是很心疼的牽著白翰青的手，一邊命人速速燒了熱水來，一邊讓白甜自個兒到屋裡去玩兒。

白甜見到自己第二喜歡的青哥哥變成這副模樣，也很是心疼。卻還是很聽話的去了別處。

家僕搬來一隻大木桶，又燒了好些熱水。整好現在正值初夏，天朗氣清的，白翰成手頭上也沒什麼事兒要做，便幹脆在院子里親自為白翰青搓起背來。

起初白翰青是很不願意的，說是已經不是孩子了，怎的還能像小時候一樣光著屁股叫哥哥給自己搓背。

白翰成卻點了點他的小腦袋說：「你小時候哪次不是哥哥幫你的，還害起臊來了。」

也不等白翰青推脫，便將他鋪頭蓋臉的摁到了熱水中。

平日里張牙舞爪的白翰青，一旦入了水，便像一隻入了水的貓兒，瞬間乖順得一動都不敢動。

他是怕水的。

白翰成也沒將白翰青往水裡摁多久便將他撈了出來。只見白翰青一頭青絲如瀑飛揚，濕答答的落了滿肩，白的背，黑的發，真是美得驚心動魄。宛如一朵出水芙蓉一般。

多麼好的弟弟啊，怎能不讓人疼？

「哥哥只希望你快些娶了李家小姐，一起搬到臨安去。這個什麼破官，你不想做，便不做了。」

白翰青哀嘆了一聲道：「哥哥，你又來了…」

為了防止白翰成繼續碎碎念，白翰青調皮的往白翰成身上潑水，弄得白翰成一身濕，就像小時候一樣。

「哥哥也濕成這樣，不如哥哥和我一起洗吧！」白翰青狡黠的笑著，拉著哥哥的濕衣袖不肯放手。

白翰成哪裡肯，可是最後卻拗不過倔強的弟弟，愣是被他強硬的拔了衣服。

一片雪白的肌膚裸露出來，不由得讓白翰青驚嘆。

人都說自己是汴梁城中無雙的公子，其實他們都不知道，自家哥哥才是汴梁第一的貴公子呢！

肌膚觸指柔滑，一瀑青絲如水。

白翰青很是體貼的將白翰成的頭髮挽了起來，卻仍然有幾縷調皮的落在了肩頭。

左側的肩頭上，斑駁著幾縷不聽話的烏絲。白翰青有些不罷休的將他們重新束起，白翰成裸露出來的左肩後背，距離心臟最近的地方，刻著一個字。

生。

生當復來歸。

白翰青只覺眼睛似乎都被刺痛了，他一下子放開了好不容易挽起來的頭髮，任他們飄零在了水中。

他顫抖著伸出指尖，在什麼時候，哥哥的後背竟然刻了這麼一個字。

深可見骨。

「這是…什麼…」連詢問都變得不可思議。

白翰成也是一怔，隨即用著相當輕鬆的語氣，輕聲說道：「不過是兒時玩樂，隨意刺的，並無深意。」

連回答都默契得一模一樣。

那個人的肩頭，刻著一個「死」字吧。

死當長相思。

因為白翰成是背對著白翰青的，他看不見白翰青的表情，白翰青也看不見他的。

這麼近的距離，卻互相看不到彼此。

天空湛藍，偶爾透漏出夏日的晴光。細細的微風拂面，帶著陣陣桃花的芬芳。

歲月靜好。

一切煩惱與愁思在這一瞬間似乎都不太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身邊還有哥哥，有妹妹，有爹爹，有一個家。

還有，程大哥…

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