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猶是春閨夢裡人
小說: 世味年來薄似紗 作者:十九姑娘 字數:2068 更新時間:2019-04-25 15:08:35
小巷很幽深,即使在夏日裡陽光正盛,也照不到這裡來。
這裡陰暗,常年見不到陽光,被黑暗籠罩著,牆角都生出了青苔。
青苔翠綠欲滴,像毛茸茸的綠孔雀石。青苔上印著兩行腳印,應是不久前有人來過。
沿著小巷一直往裡頭走,原來這裡是個死胡同。最裡頭有一門戶緊鎖的宅院。
宅院很破舊,應是荒廢了許久。偶爾有三兩隻寒鴉從宅院里飛出來。
一陣悲鳴,在幽深的小巷裡聽起來讓人覺得害怕。
此時宅院里有兩個人。
一個青年人,一個少年人。
少年人穿著雪青色的袍子,容貌很是俊美。
青年人的臉色有些不好,很是不好的樣子,背轉過身,有些憤怒的說道:「我不許。」
「為什麼?」白翰青反問到。
「你可知道你哥哥的心願?」程無傷的憤怒中,因為提到了那個人,而帶了些許哀傷。
「他希望我娶雨萍,我娶了。」白翰青嘆息著說:「他希望我們去臨安,等雨萍有了孩子,她會去的,甜兒也會去。」
程無傷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很是氣憤的轉過身來揪起白翰青的衣領說道:「他不是讓李雨萍一個人去,他是讓你,讓你帶她一同去!」
我也想去啊…
哥哥是不是曾經也說過這句話。
白翰青苦笑著看著程無傷,沒有說話。
「人皆有兄弟子女,」程無傷放開白翰青,淡淡的說道:「我有一個很好的弟弟,也有一個很好的妹妹。我希望他們能生活在一個太平盛世,不需要經歷這般的硝煙戰火。他們可以自由自在的,因為自己的快樂而歡笑,因為自己的哀愁而哭泣。」
這是白翰成曾經說過的話,白翰青已淚流滿面。
「人皆有兄弟,我獨亡。」白翰青說著,呼吸都是痛的,「前些天,嫂嫂為哥哥誕下了一個兒子,叫和兒。也許一年後,我也會有一個兒子。再過幾年甜兒與世平成了親,也會有孩子。」
程無傷靜靜的聽他說著,白翰青也靜靜的說著:「我希望他們,可以生在一個真正太平的年代。二十年後,他們長大了,如果他們喜歡,可以憑著己身的才學入朝為官,不必背負國賊的罵名。如果他們不喜歡,也可以自由自在的翱翔於天地之間,去臨安看春雨初霽,去塞外看長河落日。」
「你曾經說過,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有多少和我年歲相仿的年輕人,在戰場上馬革裹屍不能歸。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他們也有兄弟姐妹,也有妻子兒女。他們的親人也在愛著他們。我又如何不可,成為你們中的一人呢?」
程無傷深深的嘆息了一聲,才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問道:「你,決定了嗎?」
他不知道自己下了多大的決心才問出這句話。他曾經答應過翰成,一定會好好保護白翰青。
看來,他要食言了啊。
對不起,翰成,你的弟弟,是這樣的優秀。
「是的。」白翰青回答得很平靜,卻很堅定。
「一入生死盟,便在生死中。」
宅院很破敗,雜草肆意的叢生著,蜘蛛網覆蓋在破窗上,遮擋了全部的光明。
前路也變得茫茫。
兩人談話已畢,一襲紅衣旖旎著從陰暗處走了出來。
即使在陰暗處,女子仍然很是明媚耀眼。
白翰青有些呆愣的看著她,而女子卻噗嗤一聲嬌笑出來,調笑著說:「怎的,才幾日未見,不認識姐姐了?」
「梁,姐姐?」
原來如此。
正是因為這樣,向來作風端正的哥哥才會頻頻去今宵樓找她。眾人只當白家大公子也是今宵樓頭牌的入幕之賓。
正是因為這樣,哥哥才總是不讓自己去找她,因為她已經是將生死拋卻之人。自己一旦陷入了情感,便是徒惹傷悲罷了。
正是因為這樣,自己才會在梁姐姐的閨房裡偶遇程無傷。原來他們皆是同道中人。
「一入生死盟,便在生死中。」梁紅玉這麼說著,輕輕的嘆了口氣,很是不忍的說道:「翰青,你應該去臨安的。」
「不,梁姐姐。」白翰青回答得很堅定。「我已決定,由我來守候哥哥的遺願。」
「那好。」梁紅玉也很是幹脆的,不再悲傷。毫不拖泥帶水的,此時,她手裡已多出了一柄匕首。
白翰青見了那匕首也一點不膽寒,反是好像放下了一顆心般,袒露了自己的後背。
匕首落在後背左側,離心臟最近的地方。
血順著細膩的肌膚滑下來,如一朵哭泣的杏花。
白翰青一點兒也不覺得疼。他反是覺得心境竟然開闊了許多,他似乎有一點點的了解了自己的哥哥。
當時,哥哥的肩頭刺下這個字的時候,是不是和自己一樣的堅定呢?
生。
生當復來歸。
白翰青從來沒有覺得,自己身上的哪一道傷口,要比這個傷口,來得更偉大而有意義。
宣和五年七月,金國叛臣張覺逃奔大宋燕京府。金國以大宋私納叛將為由問罪於大宋。
同年八月,金國首領完顏阿骨打病逝,新即位的金太祖完顏旻一改交好大宋的方針,籌劃攻宋。大宋邊關告急。
昨日剛下了一場夜雨,正是水光瀲灧,山色空濛之境,使得白翰青心情格外好。
此刻李雨萍正倚在他的肩頭小憩。
白翰青很是體貼的在李雨萍細弱的肩上搭上一張薄毯,雖然正是夏日,但是昨夜剛下過一場雨,正所謂一場秋雨一場寒,白翰青害怕睡夢中的妻子受了涼。
看著妻子甜甜的睡去,白翰青也覺得雙眼有些惺忪了。
然而他剛將眸子合上,一枚拇指粗的竹筒就唰的一聲向他射來。不動聲色的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間便以雙指夾住了竹筒,動作之輕柔狠厲,睡夢中的李雨萍毫無所覺。
白翰青輕輕的將竹筒打開,上面的字跡很熟悉,他已經很多次接到這種命令了。
這次的任務是:從軍。
很簡單的兩個字,白翰青有些慵懶的抬頭看著天外飄過的一朵白雲,手中的竹筒紙條霎時化為齏粉。白翰青嘆息了一口氣,看來邊關情勢真的很嚴峻了呢,連生死盟都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