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醉心
小說: 奪心術 作者:世味煮茶 字數:2225 更新時間:2019-04-25 15:08:51
我想要你。
我想留在你身邊。
這是千昭聽到辭淵的問話之後,呼之欲出的答案。他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到底還是留著一絲清明,咬了咬舌頭,咽了回去。
「聽聞溫良川終年如春,虞美人常開不敗,我想去看看。」這是從前牙婆婆在故事裡同他說的,可惜直到牙婆婆去世都沒能去成。他只想求得幾天假,好讓他一償夙願。
辭淵輕輕點了點頭,退開些許,站了起來,將怔楞的千昭也扶了起來,攔在自己面前,從背後握住他的手,彷彿是將他圈在自己懷中,心中默念術訣。
頃刻間,千昭只見被辭淵握住的手發出很溫暖的柔光,宛若夏日螢火,叫人分不清現實和虛幻。那光越暈越大,將二人緊握的手包裹其中。
辭淵問道:「可準備好了?」
千昭不甚明白卻下意識地點點頭,隨即那手便被辭淵帶著,在面前畫過一道圓弧。那光暈像被賦予生命一般,陡然生出無數觸角,漸漸離開他們的手中,落盡滿庭院的土地里,拚命紮根發芽。
不過眨眼之間,破土而出,頂開厚厚的雪層,開出鋪天蓋地的盛景。從苗圃到池邊,從牆根到牆頭,只要是有寸土裂縫的地方,都長滿了嬌艷丹紅的虞美人。
積雪如好宣,丹花如好墨,宣墨作佳畫。
那虞美人同牙婆婆說的一樣,艷似凝血,有勾魂攝魄的美。白茫茫的天地間忽然被抹上這麼一道紅,兀得叫人迷醉。
這大概是千昭見過的,最美的花景。只因,它是辭淵賜給他的生辰賀禮。
「喜歡嗎?」辭淵收回手,語意輕緩。
怎麼可能不喜歡?千昭簡直是要窒息過去。
他很用力的點頭,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表達自己的心情:「喜歡!不會有比這更好的賀禮了。」頓了一頓,又想起什麼,「只是把庭院弄成這樣...真的無礙嗎?」
「無妨,這幻術只到天明之前,日出之後便會消散。」
千昭瞭然,又有些遺憾,「可惜不能做個念想.....」轉過頭繼續看景,便覺得下巴被人捏住,那力道恰到好處地叫他回了半分頭,後背貼上辭淵的胸膛。
四目相對,有些說不得的情愫。千昭想要起開,可辭淵的力道卻不依不饒,他很少這麼霸道蠻橫,以至於千昭有些失神,這幅模樣逗得辭淵揚唇一笑。
目光失焦,唇齒一涼,雲槿露的味道縈繞鼻尖,帶著辭淵清冽的氣息席捲著他。他一驚,根本無法動作,便覺得有人扶著他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
這是千昭活到今日前所未有的體驗。
唇如他人一般是毫無溫度的,吻卻意外的溫柔,放肆的舔過貝齒。很難讓人相信這樣脫俗的男人會做出如此的舉動,帶點專橫和堅定,酒香似蠱毒,讓人畏懼,卻又無法放手。
一吻完畢,辭淵才放開對他的禁錮,然而千昭無力站定,所以辭淵就將他摟入懷中,下巴擱在他的發頂,淡淡道:「那就用這個做念想吧。」
千昭背對著他,看不到辭淵此刻的表情,若是能看到,便會發覺這謫仙一樣的男子,俊朗的臉龐浮現出淡淡的暖意。撒鹽空中紛飛,落到他唇邊笑意,也化成了水珠,一點光亮,揮發不見。
人生大幸在於求而可得,然而大多時候都是不如意的。所以福祉即來敲門,未免讓人難以置信。
如此這般,再怎麼被酒弄得混沌的頭腦也會清醒過來。千昭摸了摸唇,上面附著著的分不清是水跡還是融雪,裡頭還有殘餘的烈酒和辭淵味道,清冷的話音還在耳邊不停地回蕩回蕩。原來,這不是夢,這是真的。
辭淵近日對他的種種,於他而言已經是在考量之外。千昭暗想,難道真是因為中意他的緣故?不過看眼下這般行為,卻更像是喝醉了而已。接踵而來的意外,只能讓人心亂如麻,千頭萬緒地理不清楚。他頭一回覺得自己真笨,喝多了之後,更像漿糊一樣,什麼都算不清楚,只會傻傻的臉紅。
深吸一口氣,千昭怯怯地抓了抓辭淵手臂上的衣料:「司主...你...酒後亂性了。」
被抱在辭淵的千昭自然是看不到這男人微微挑眉的動作,竟有些說不出的風流魅惑,「你大抵不知道,冥術師皆是不會醉的。」輕笑一聲,口吻細膩,「還有...喚我辭淵吧。」
這個生辰,千昭得了許多夢寐以求的東西。
人只會去看自己想看的東西,記住自己想記住的東西,所以很容易忘記或者忽略一些真的重要的事情。
比如那幻術,不過是個見不得天日的虛空。
比如那虞美人,其實是一株又名罌粟的毒物。
再比如那吻,或許只是個肉體上的碰觸,與心相距甚遠。
從那以後長達兩年的時間裡,是千昭一生中最愉悅的時光,也是後來,他最想抹殺的時刻。
開春的時候,辭淵果真帶了他去溫良川看虞美人,只是千昭覺得,那漫山遍野的零散分布,絲毫沒有雪地那日來的絕美而壯烈。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他這般說著,就見辭淵折下一株花蕊,「等下個雪日,再為你做一場。」
夏雨驚雷,震天一吼,天空瞬白瞬暗,叫膽小的千昭連忙往辭淵懷裡躲,瑟瑟發抖。辭淵任他偎在自己身側,雙指凌空一點,頓時在二人三尺開外升起一道透明屏障,將那雷聲攔在外頭,半分也進不來。
丹桂飄香,千昭將曬幹的虞美人同新鮮的桂花擇在一起,細細提味、發酵,然後封壇埋藏。他給這酒起了個名字,叫「前緣觴」,前緣,即千與淵。他特意將這酒做成十年的窖藏,需得封滿十年才能啟開,這是一個小私心。他渴望這酒,會是個證人,見證他地老天荒地陪在辭淵身邊。
人都是會貪心的,特別是得到了的東西,莫名就會想要的更多。對金錢是如此,對地位是如此,對人,也是如此。
冥祭司里上上下下似乎早已將千昭視為半個主子,衣食住行無一不與辭淵同伴。辭淵的寵愛就是會上癮的藥,會惑亂人心的術,會令人昏沉的酒,千昭滿心滿眼都只剩得下一個他,別的什麼,都不甚留心。或許,那時候只要他多一點點心眼就會發現,辭淵每每看他的眼神,總有一絲複雜的凌厲,鹿然對他的友善,又有一些討好的意味。
好夢由來最易醒,可憐飛絮太飄零。
第三個年頭伊始,註定了千昭再也看不到虞美人了。
舞草凋,鳶蘿開,鳶磯入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