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眼下杜寰吃了虧可有些不甘心，盯著白璞想著如何扳回一局才好。

白璞有些疑惑，微微皺了眉，「有什麼問題嗎？」

杜寰小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露出他人畜無害的無辜笑容，「我父皇說夫子喜歡男人，是真的嗎？」

這句話一出，饒是白璞也不得不紅了臉露出窘迫的樣子，回答不好，不回答也不好。看杜寰那一副得逞的樣子，白璞知道自己恐怕是遇上冤家對頭了。

如今這小冤家就坐在他對面狼吞虎咽。

白璞不習慣人伺候，到了京城後杜鴻為了表示尊敬還是給他賞了一間大宅子，只是宅子裡邊是普通的青瓦房。也不知杜鴻是從哪裡找來的名人巧匠，將白府布置得十分雅緻，很合白璞的心意。只是這宅子還是大了些，也不得不有些丫鬟小廝來打理。

不過近身的事白璞還是自己來，包括伺候太子殿下。

而杜寰彷彿也特別喜歡白璞伺候，若是有了白璞，他連從小就跟著他的小城子都不稀罕了。尤其是白璞做的飯，簡簡單單的，就像白璞這個人一樣。

白璞看杜寰吃得高興，也有些開心，面上卻依舊是淡淡的，「儲君要有儲君的威儀，你這般吃相是要被人笑話的。」

杜寰聽了這話，也學著白璞的模樣，正襟危坐，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吃著。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白璞看他嘴角還掛著米粒，卻一副嚴肅的神情，忍不住笑了。他為人溫和卻不常笑，如今這一笑好看得很，像是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一般，讓杜寰看得有些發愣。

「夫子怎麼了？」

白璞笑著搖了搖頭，「你好好吃飯吧，飯後還要讀夜書。」

一聽到讀書杜寰的臉就拉下來了，撒著嬌喚了一聲「夫子......」

他性子生來好動不好靜，跟了白璞之後才能耐下性子來讀書，可是白日里都是讀書，晚上還不能好好耍一番，那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白璞對他的哀求視若無睹，「夜雨剪燭讀書乃是人間樂事，你是儲君，該有這份心境。」

杜寰很不喜歡白璞動不動就拿他是儲君來說事，彷彿他是儲君就什麼都要像別人期望的那樣。其實他聽白璞的話只是因為白璞是他的夫子，他願意他露出欣慰的神情。

「那我不要當儲君了。」他的聲音像蚊子哼哼一樣，白璞卻聽得清楚，皺起了眉頭，「你說什麼？」

杜寰嚇了一跳，有些心慌，「沒有。」他放下了碗，雙手絞著衣角，白璞卻還是冷著臉，「夫子，我錯了。」這時候乖乖道歉才是正理，「我會好好讀書的。」

白璞「嗯」了一聲，看杜寰可憐巴巴的樣子也就不忍心責備了，「吃飯吧。」

杜寰默默地扒拉了兩口飯，小心翼翼地道，「夫子，我今晚好好讀書，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於禮不合。」

簡簡單單四個字，讓杜寰莫名有些難受，飯也沒心思吃了。白璞沒注意到他的低落，安安靜靜吃完了飯才發覺他的小徒弟似乎不太對勁。放下碗想了想，覺得自己似乎是明白了，又有些不明白，「今晚我要出門，你先睡在我房裡好了。」

聽白璞這意思是鬆口了？杜寰的笑意還沒有到眼睛裡，就想到了白璞為什麼要出門。

白璞來了京城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泊，不喜歡與人交往，只有一個紅顏知己，那就是胭脂樓的老闆娘慕嬌娥。

一個是閑雲野鶴般的大才子，一個是渾身風塵氣的青樓老闆娘，沒有人知道他們是怎麼認識的，也沒有人理解他們之間的交情。有些嘴巴毒的明裡暗裡還會諷刺白璞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可這些閑言碎語並不能阻礙兩人時常的見面。杜寰雖然知道白璞的人品，可對於這件事也一直有些耿耿於懷。

自己也覺得有些可笑，白璞快三十了，也一直沒有娶妻，有個人照顧也是理所當然。可是，怎麼樣也不能是慕嬌娥那般的風塵女子啊。那樣的女人怎麼配得上白璞呢？他的夫子那麼完美，他的妻子也應該是很出色的女子才行啊。

要有多出色呢？

杜寰躺在白璞的床上翻來翻去地想。

像慧妃那樣溫柔得可以掐出水來的女子？不行不行，慧妃溫柔卻懦弱，配不上夫子的風骨。像淑妃那樣多才多藝的女子？不行不行，淑妃多才脾氣卻不好，喜歡找別人麻煩，配不上夫子的溫和。像麗妃那樣有學識的女子？不行不行，麗妃博學卻有些死板，配不上夫子的才情。

怎麼樣都不行，沒有人可以配得上夫子，那就讓夫子一直不娶妻嗎？這樣也好，可是誰來照顧他呢？

杜寰把自己擺成一個「大」字躺在床上，雨聲淅瀝，繪著水墨山水的床帳無端變得有幾分朦朧，讓他有些神往。

實在不行的話，他來照顧夫子一輩子好了。

能一直和夫子在一起的話，最好不過了。

白璞的確是約了慕嬌娥喝酒，兩人說了幾句話也就散了。

雨還在下，白璞一個人撐著一把傘悠悠然往回走，夜已深了，路上幾乎沒有人，沙沙雨聲也就更加清晰，生出幾分寂寥的味道來。他並不是很急著回家，想著這個時辰杜寰差不多也入睡了，他更想享受一番這樣一個雨夜。

錦官城春日多雨，雨水滋養萬物，這樣行走在雨中讓人心平氣和得像在接受天地的洗禮。他放慢了步伐，任由夾雜著水汽的晚風拂面，吹面不寒，恰似江南溫柔繾綣的小令。

漸漸地，白府出現在眼前，門前的小廝看見他慌忙迎了上來。他輕聲吩咐了幾句就往自己的卧室走，腳步越走越快。輕輕推開門，杜寰果然已經睡熟了，他輕手輕腳地走上前，看杜寰睡得很安穩，眉毛時不時地皺在一起，也不知做了什麼夢。

白璞不經意地勾起嘴角，給他把被子拉了拉，也不想吵他了，自己就要往書房去。誰知小傢伙像是知道他的意圖，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角，呢喃了一句「娘親。」

回身正看到杜寰嘟著小嘴的樣子很是可愛，這個孩子沒有見過他的娘親，卻在夢中喊來，想來他是非常想念她的吧。也是，皇宮那種地方，人人尊他怕他巴結他，可是真心疼惜他的人又能有幾個呢？白璞有些心疼，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

夢裡的杜寰感覺到了那隻溫暖又溫柔的手，像是娘親那樣，高興地快哭了，也不管是真是假就去蹭那隻手，還要拚命往那人懷裡鑽。

白璞看杜寰這樣無意識的動作，只感覺心裡一片柔軟，他輕輕的抱住他，安撫他入睡，天地間只余這一片寧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