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漸漸去得遠了，杜寰才問白璞道，「夫子，你說我父皇和柳棉是不是又鬧變扭了？」

白璞把玩著手中的摺扇，也不答言，等著杜寰自己往下說。

「他們倆怎麼總是這樣，一點也不像那些書里寫的。」說著，杜寰捂住了嘴，偷偷看白璞。白璞看著他，似笑非笑，「哦？平日里都看些什麼書？為師竟不知道。」

那些都是小城子弄來的，原是給他打發時間，可是他看了幾本，倒是覺得很有意思。小城子百般叮囑不可以讓人發現，誰知他方才一高興竟然說漏了嘴。

他討好似的笑笑，「夫子......」

白璞笑著搖搖頭，「你做的事為師哪一件不清楚，那些書里的辭藻尚可，你讀一些也罷了，只是切記，不可因此移了性情，只想著那些男歡女愛的事。」

杜寰拚命點頭，又挨過去一些，「夫子你真好。」白璞對於他這種討了便宜還賣乖的的行為見怪不怪，也沒什麼表示。只是杜寰又問道，「夫子，那你說我父皇和柳棉，那算是什麼？」

對於君王寵幸小倌的事倒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何況巴蜀之地民風曠達，杜鴻在這事上處理得還算得當，也沒引起什麼軒然大波。白璞對於他們兩人也沒什麼特別的看法，人都說是柳棉有幸能得到杜鴻的青睞，不過照這幾次的事情來看，倒是杜鴻對那柳棉情根深種了。

「你覺得呢？」

杜寰低頭思索了一下，道，「夫子之前說，父皇是真喜歡柳棉，可我看柳棉彷彿並沒有那個意思。」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小心起來，「夫子，若是你，喜歡一個不喜歡你的人，你會怎樣？」

白璞一驚，這個問題正問到了他心坎，他可不是喜歡上了一個不喜歡他的人麼？

「為師也不知道。」

杜寰愣愣地看了他許久，道，「可是我，很想知道該怎麼辦。」

說罷又坐了回去看窗外的風景，心裡有些酸澀。而白璞坐在那裡，壓根沒反應過來杜寰他方才說的是個什麼意思。

一個人若是喜歡上了一個不喜歡他的人，都想知道該怎麼辦。可是這檔子事，除了自己，誰也不知道究竟怎樣是對，怎樣是錯。這也是情這東西惱人的地方。

真正愛上一個人就像是孤軍奮戰，除了自己，誰也不能救自己。

白璞無聲地嘆了一口氣，而杜寰卻被錦官城外從未見過的風景吸引過去，很快就忘記了那些不愉快，這樣無知無覺，其實也很好。

若是像白璞這般心細，便是要反覆思量，不肯罷休。

他看著杜寰的側臉，心裡也不知是何種感覺。不想只能這樣一直看著他，又覺得能一直看著他就很好，人生畢竟沒有事事如意，所以人要學會知足。

蜀地多山，這一路顛簸得很，杜寰不知不覺居然就這麼睡過去了。頭靠在車壁上，身體不住地打晃，一個不小心就會栽到地上。白璞坐了過去，輕輕把他攬到自己懷裡，「累就睡吧。」

杜寰迷迷糊糊地，自然地把頭靠到他的肩上，還嫌不舒服。嘟著嘴往下縮了縮，找到自己最滿意的姿勢，兩手直接圈住了白璞的腰。

白璞看著他毛茸茸的小腦袋不住往自己懷裡縮，心裡一片柔軟。

其實從小到大，他幾乎沒有需要過人，也沒有被別人需要過，所以當他遇上喜歡粘著他的杜寰時，心裡塵封已久的大門猝不及防地被推開了。他想要對他好，寵著他，愛護他，以此來回報他對他的真心交付。

他騰出一隻手來撫過杜寰的眉眼，在他臉上畫了幾個圈，最後停在了唇上。很奇妙的觸感，如果接吻的話......

他搖了搖頭，那種心思，還是忘了吧。

可是那些不可告人的想法卻像生了根一樣迅速滋長，他忍不住地去想到杜寰這些年來的一舉一動，忍不住去像若是杜寰被他壓在身下......

突然一個顛簸，馬車停了，白璞猛然回神，長舒一口氣，掀開了簾子，「怎麼了？」

在前頭引路的人回馬來報，說是前面路比較難走，有許多商人百姓堵在那裡，所以一時無法前行。白璞點點頭，「咱們也是商隊，等等吧。」那人領命，正要離開，白璞喊住了他，「一路辛苦，若是有休息的茶坊，讓諸位兄弟歇歇腳也好。」

「多謝先生，那先生要不要也下來走走？」

白璞看看猶自熟睡的杜寰，笑道，「不用了，別吵道公子。」頓了頓，又道，「若是方便，買一碗酸梅湯，公子醒來估摸著要喝。」

那人領命而去，幾乎要被白璞這番慈師之心征服了，看他提起杜寰的時候，那語氣是多麼溫柔啊！他想了想，彷彿也只有同伴提起自家娘子的時候會有那樣的神情呢！

想著，他忍不住給了自己一耳刮子，蠢貨，胡想些什麼呢！

杜寰醒來的時候果真嚷著要喝酸梅湯，白璞從一旁的食盒中端了出來遞給他，杜寰忍不住大叫，「夫子你是神仙嗎？這都算得准！」

白璞只是淡淡笑著，「馬上要用飯了，少喝些。」

杜寰才不管呢，這可是夫子特意準備的，咕嘟咕嘟就全下了肚。喝完了才想起來問，「夫子喝過了嗎？」

白璞看他這樣忍不住笑了，「還沒有。」

「啊！」杜寰拉下了臉，「可是......」

白璞憋著笑想看他要怎樣補償自己，杜寰轉著自己手裡的碗，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半晌才道，「那到了南國，我自己做給夫子喝，好不好？」

這時候正是江南梅子成熟的時候，白璞想起來才恍覺歲月荏苒。想來他離開楚國也已經快二十多年了，人事全非，恐怕只有梅子還是舊日模樣吧。

南方人都愛喝酸梅湯，可是這麼些年來，說要給他做酸梅湯的，只有一個杜寰。

或者說，有生以來，真正把他當做親人來依靠關懷的，給他一點人世溫暖的，也只有一個杜寰。

「夫子怎麼了？」杜寰看白璞一言不發，情緒還有些低落，不禁慌了神，難道夫子真的因為他沒給他留酸梅湯而生氣了？

白璞看杜寰這副慌亂無措的樣子，心裡暖意更甚，忍不住把他抱進懷裡，「寰兒說的話可要記好了，為師等著你的酸梅湯。」

杜寰放下心來，笑道，「只怕到時夫子嫌我做的不好，會嫌棄。」

等一下，方才白璞喊他什麼來著？

杜寰伸手緊緊抱住了白璞，「夫子，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