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斯驀然睜開眼，金碧輝煌一片，環視四周，精雕細琢的殿柱，錦繡精織的帷帳，周遭空曠而森嚴，幾個黑錦衣侍衛遠遠佇立。彷彿昏沉已久，不知今夕何夕，忽想起慕容宇，柳如斯心急如焚下了床榻。慕容寒著金龍錦衣踏進宮殿，不怒自威，揮袖示意周圍人退下。

「慕容宇現在如何？」柳如斯頭痛欲裂，暈眩不已，他顧不得穿鞋，赤腳走至慕容寒眼前，揪住他的龍袍，虛弱卻堅定道，「他是不是已經……」柳如斯渾身顫抖，淚如雨下，順著細瘦白皙脖頸滑落。

「他還活著。」慕容寒冰冷著臉，柳如斯如釋重負鬆開手，頹然坐地，「他被押入監獄了？」慕容寒傲氣得不可一世，「這是命中註定的劫數，不過本王已手下留情，他命不該絕，將被終生監禁。」

「這一切早就掌控在你手中，這是一場毫無勝算的垂死掙扎，我們就是你手中的傀儡！」柳如斯悲戚哀嘆一聲，「奈何一往情深，終是落得凄慘分離……既然慕容宇已經被擒獲，我已失去利用價值。」柳如斯水靈明澈的眼眸全神貫注凝視，內心堅定如磐石，緩緩起身道，「可以見我娘親了？」

「本王允許你此刻任性，不過只有半柱香的時間。」慕容寒冷然道，「逾期你娘親難免受牽連。」

「既然慕容宇已不對你構成威脅，如斯已成無用棋子，有何理由阻止我與娘親重聚？」柳如斯眉頭緊蹙，面色蒼白，慕容寒孤傲如冰，冷哼一聲，「你也可選擇不見。」 柳如斯無可奈何，終是垂下眼簾，「只要不傷害娘親，我會按你說的去做。」

「很好。」慕容寒享受事情盡在掌控的感覺，無論是誰，都不能逃出他所設的圈套。

隨著黑錦衣侍衛帶路，柳如斯眼束黑巾帶坐於馬車，只覺九曲十八彎地繞進一個幽靜而隱秘的地方。摘下巾帶，看到鬢髮微白，形單影隻的身影，熱淚盈眶，即刻走上前，喚了句，「娘親，孩兒來看您了。」那婦人無動於衷，望向遠方，柳如斯心如刀絞。光陰似水，從小離散，容顏易改，而今認不出也是常理之中，黑錦衣侍衛卻冷漠提醒道，「她在戰亂中與親人離散，哭瞎了眼眸，近年能聽清的聲音變得微乎其微。」

柳如斯難以置信顫抖走近，伸出手捧住婦人手臂抽泣道，「娘親——孩兒來看您了。」婦人眼神空洞，輕微顧盼，無動於衷，心有靈犀的感應，婦人淚盈盈，撫上他的臉頰。柳如斯稍彎下腰，婦人啞聲道，「兒啊——娘總算把你盼來了。」 柳如斯泣不成聲，抓住婦人的手，不肯鬆開，終是奔潰緊擁婦人，淚如雨下。

柳如斯扶老婦人坐於榻上，輕幫老婦人輕捶背。老婦人念叨著，「斯兒，娘知道你有苦衷才遲遲不來，娘還知道你不會留太久，這是夢，醒了就散了，娘已習以為常，如果斯兒真的還活著，莫因成全別人委屈自己，斯兒……」柳如斯淚流滿面，不一會兒老婦人困了，扶她躺下，掖好被衾，柳如斯恍然出神。半柱香的光陰轉瞬即逝，黑錦衣侍衛推門而入，示意離開。縱使心有不甘，柳如斯見一長得幹凈利落的胖宮女走進，見有人伺候才稍放下心來，依依不捨地離開。

「為何如此？如斯還有什麼可利用價值？一併說了，不傷天害理之事，如斯必定做到。完成這些任務，必須讓我與娘親離開這！」柳如斯怒目直視慕容寒。

慕容寒箭步向前，狠狠扼住柳如斯下巴，陰冷怒道，「別忘了，是我將你們從戰場撿回！你這條命是我給的！必須聽從我的命令！」 柳如斯眼角淚滴滑落，百口莫辯，終是妥協，「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只要保證娘親的生命安危。」

「若天無絕人之路，你可熬到與你娘親重聚的那一刻。而後的事宜，見機行事。」 慕容寒鬆開他的下巴，冷如冰山道，「去歇息，而後還有更重要的任指派給你。」

「如斯還有最後一個請求，見慕容宇最後一面。」柳如斯於心有愧，心如刀絞，懇切凝視他。慕容寒眉頭緊皺，大發雷霆，怒斥道，「對於一個殺手，動真情心軟都是致命的，為何如此？生不如死的特訓還不足以讓你有所覺悟？」

「最後一面！而後必然照你吩咐的去做。我虧欠他，遠不止你看到的！」柳如斯情至深，眼神飽含深情，慕容宇不悅，拂袖而去。柳如斯頹然，黑錦衣侍衛進屋指示他跟隨其後。

恍惚茫然間柳如斯回神，驚覺已身處軍機牢獄外，他想見慕容宇，見了面卻不知千言萬語該從何說起。

昏暗的牢獄中，微弱火光跳動，慕容宇披頭散髮靜坐於鋪滿稻草的幹硬石床上，靜閉著眼，與柳如斯印象中殘存的印象判若兩人，牢頭開門讓他走進去，又拉上鐵鏈上鎖，牢頭不耐煩地打了個哈欠走開。

「王爺……」柳如斯聲音發顫，慕容宇面色蒼白，憔悴不堪，彷彿幾日便衰老。柳如斯一步一頓地靠近，慕容宇恍然睜開眼，神色冷漠得讓他背後發寒，「你來看我笑話？」

「如斯……對不住王爺。」柳如斯哽咽道。

「不必如此，我已山窮水盡，無需這般。」慕容宇哀莫大於心死，合上眼紋絲不動靜默著。

「王爺為何不信如斯？若是王爺喝了那杯茶……一切都歸咎於亂臣賊子謀亂……王爺頂多被罰判，不至於……終身監禁。」柳如斯委婉悲嘆，淚簌簌滑落。

「你可曾真心喜歡過本王？」慕容宇倏然睜開眼，生無可戀，眼眸暗淡，「抑或一開始，精心謀劃讓我掉進陷阱？」

「如斯此生能遇上王爺，感天動地，若不是有所牽制……如斯願與王爺同生共死，可惜不似下棋，無法重盤再來。王爺怨如斯也好，恨如斯也罷，如斯不悔與王爺相識一場，曾滿懷期待王爺能來接如斯……若知是而今這種局面，如斯寧願不與王爺相識。王爺……好自為之。」柳如斯轉身走至牢門，牢頭打開門讓他離開。

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他不得不這麼做，慕容寒的猜忌心強，若是與慕容宇尚有糾葛，岌岌可危，慕容寒怕是會折磨慕容宇，可悲可嘆，他身為以情誘人的殺手，終是深陷情意之中。柳如斯暗暗發誓，不再撥動情絲，拋開以往，完成任務，早日將娘親帶出這殺人於無形的高牆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