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清沼見我這樣挑釁的言語，面上卻也還是平靜無波的，自顧自的撿了一把竹椅坐下，端端的姿勢，很是愜意的上下打量著赤裸的我說道：「這便是你的打算？」

我不解的抬眸看他。

「隨意扯上一個後妃做墊背，最多是帶累一個世家，然後自己背上刺客的死罪，與藺家同歸於盡，這就是你的打算？」

當然不是這樣！我的打算是！

「你的打算是殺了陛下。」不等我開口，藺清沼就鄙夷的笑了笑，說道：「即使重來一次，你還是如此單純天真。」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意思，但是直覺的我知道他接下來的話將會對我做出巨大的影響，本能的我警惕的瞪著他，幾乎是有些害怕的聽著他繼續說下去。

「殺了陛下，害死藺家，這就是你的打算嗎？即使你成功了，那麼然後呢？你得到了什麼呢？你是得到了江山還是擁有了天下了呢？即使陛下死了你覺得江山就會易主嗎？大楚就會滅亡嗎？」藺清沼站起身來，咄咄逼人的向我一步一步走來，我怔愣的看著這樣隱隱氣勢的他，手中的毛毯不自覺的滑落。

「最後你什麼都不會得到。你最多隻是背負了一個刺客的罪名，全部的事情都不會有任何改變。即使陛下被你刺殺成功，陛下駕崩也有新的人來繼承。如今皇後臨盆在即，即使她所誕為公主，符氏皇族依然還有他人來繼承，比如昭王符唯。所以到最後，你究竟做成了什麼呢？」

藺清沼一步一步的逼近迫使我不得已一步一步後退，我根本無法回答他的這些質問，對啊對啊！我只是單純的想要符曜死，可是符曜死了呢？

符曜死了大周就可以復國嗎？！大楚就可以滅亡嗎！不會的不會的！

甚至根本就不會有人知道我，大家只知道大楚的開國皇帝死於刺客之手，然後呢，符曜的兒子，或者符曜的兄弟子侄，由他們來繼承皇位嗎？那麼我的刺殺，究竟還有什麼意義呢？！

「前人田土後人收，後人收了休歡喜，還有收人在後頭。」

我難以置信的瞪大了雙眼，瞳孔急劇的收縮，這一句，這一句是我前世對藺清沼說的最後一句！

「你究竟是想重新收回田土，還是只想殺了種田人呢？」

「我…」我雙唇顫抖！我甚至都有些糊塗！是啊是啊！為何我如此糊塗可笑！

我的恨，究竟是單純的對符曜本人的恨意，還是對失了江山的恨意！

「當今天下，諸國紛爭，你若真的得逞殺了陛下，你有考慮過後果嗎？大楚如今保有的一片江山，全部承襲周室而來，如果大楚內部出現動亂，諸國必定趁此時機，一併瓜分周室原有的土地。到那個時候，你覺得還有人會想到什麼大周和大楚嗎？沒有，那個時候，才是真正的亡國滅種，而罪魁禍首，就是你！姜…」

「不要再說了！」在他將那個不可以提起的名字說出口之前，我厲聲大叫起來。

我渾身猛烈的顫抖起來，為什麼為什麼他會知道！為什麼為什麼他說的話竟然如此的有道理而我卻一句也無法反駁！

我雙腳發軟的坐倒在地，無措的仰著頭看著從上而下壓迫的睥睨著我的藺清沼，這個人究竟是人是鬼，怎的似是竟可參透天機！

藺清沼居高臨下的緊鎖著我，良久他才收回極具壓迫性的目光，下一秒又回覆成了一貫的雲淡風輕的模樣，重新走到小屋的門口，背對著我說了四個字：「好自為之。」

我兀自怔愣著，渾身的顫抖仍然無法平息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就在我還沒有完全回過神的時候，門外又想起了敲門聲。因為我的心仍是鼓動不已的，將一切的偽裝都拋諸腦後的尖聲質問道：「誰！」

門外人顯然被這樣反常的我給嚇到了似的，良久才輕聲說道：「娘娘請公公前去雲若殿。」

聽到此言，我心中一沉，遲早都是要面對她的。我沉聲應了，從冰涼的地上爬起身來，隨意取了一套幹凈的宮服穿在身上，快速去了雲若殿。

此時藺淑妃正跪坐在雲若殿的主位之上，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臉上的媚笑又艷麗了幾分。

看她這個歡喜的樣子，想來藺清沼定然是沒將昨夜行刺之事告訴她了。

「奴才參加娘娘。」我來到殿上，急趨了幾步跪下身來叩首，藺淑妃見了我，也不立即讓我起身，只是淡淡的掃了我一眼，問道：「昨夜可好？」

「奴才一切按照娘娘吩咐行事。」以著跪趴在地不敢起身的姿勢回答著。

切不可說好，以免惹了這女人嫉恨，也切不可說不好，否則逆了她的意我隨時可能變成棄子。

她似乎相當滿意我的回答的，笑得更加燦爛了，說道：「水雲居住的可還好？」

「奴才多謝娘娘厚愛。」我急忙裝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

她很是受用的繼續說道：「今後你還缺什麼，自不必客氣，告訴了本宮，本宮自然不會虧待你。只要你能好好的將陛下與本宮服侍好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奴才自當為娘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故意只說了對她鞠躬，而不是對陛下，便是讓她知道，我只是聽從她一個人的話，伺候好陛下也全部只是聽憑她的吩咐。

她對我這番話更是露出了讚許之意，隨即又說道：「好好好，你這般乖巧懂事，本宮也算安心了，也不枉本宮對你及你家人的一片關心了。」

聽她這麼說，我的心咯噔一跳，只聽她繼續說道：「昨日本宮已經派人去過了洛陽北郊，著人將你父母兄弟接到了一處好去處享清福，也叫你不必時常掛念心中親人，安了心的替本宮辦事兒。」這話說得不陰不陽，我心中卻全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無非是將我的父母兄弟控制起來成了人質，讓我永遠翻不出她的手心。

可是很可惜的，她當然不會知道我的父皇母後老早就死了，我更無皇兄皇弟，若說這世界上唯一還能與我有絲毫牽扯的親人，也就只有符陽一人。

而她手中控制的所謂父母兄弟算什麼東西？以區區五兩銀子便將兒子送入宮中，毀其一生？這樣的父母，我還有顧慮他們的必要嗎？想必，在藺淑妃找上他們的時候，他們只是歡喜自己的兒子得到了上位者的垂青，爬上了皇帝的龍床，根本就不會顧及兒子的感受吧！這樣的父母也值得拿來做威脅我的籌碼？當真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