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1]

天空的瓦藍好像一顆藍色寶石，鑲嵌在每一個清晨起床後的窗外。

秋天的時候，南明這座城市彷彿連空氣中也浮動著樹葉黃了的氣味。迎面走來的女人脖間繫上輕飄飄的絲巾，風衣劃出優美的痕跡。

當夜幕落下，人聲鼎沸的登高路被一抹安靜籠罩，暈黃的路燈將一路眼神隆起的上坡點綴得彷彿童話里的小鎮。

店鋪都關上了門。抬起頭，漆黑的夜空中掛著一輪皎潔的月亮。

好像一轉身，就能夠看見一個穿著淺色牛仔褲的男生從下面走上來。

[2]

剛結束一輪拍攝，洛驛峰和王明菲湊在一塊看照片效果。楚可可抱著胳膊站在路燈下面，哈氣成霜。

「好了。」王明菲高興地揮揮手，對楚可可說：「剛才拍的效果挺好的，今天拍攝都到這裡了，辛苦你了。」

楚可可露出微笑，走過去，攏了攏自己為了拍攝散開的頭髮，紮成一個馬尾辮，眼睛在路燈下反射出一道晶亮的光芒，「總算拍完了，我肚子都快要餓癟了。」

「等會兒一起吃晚飯吧。」王明菲說：「我們也都還沒有吃呢。」

楚可可露出驚喜的表情，「可以嗎？」

這個時候，洛驛峰眼睛從攝像機上抬起來，看向楚可可，說：「一起吧。」

不僅是楚可可，王明菲也怔了一下。洛驛峰安靜地看著她們倆。王明菲很快從錯愕中恢復過來，笑著對楚可可說：「是啊，辛苦你這麼久，我們請你吃飯應該的嘛。」

收拾好東西，洛驛峰走在前面，王明菲和楚可可走在後面。

「你給那些時尚雜誌投過你的照片嗎？」王明菲問。

楚可可搖頭。

「我覺得你可以試試。」王明菲說：「你的鏡頭感真的很好，拍出來效果也很好。」

楚可可微笑著說：「我覺得你的感覺也很好啊，為什麼不自己做模特？」

「我？」王明菲一時間有些錯愕，「我不行，長得太差了。」

「你是認真的嗎？」楚可可盯著王明菲問。

如果說楚可可的臉更加立體、深邃，那麼王明菲則屬於那種把歐美人的硬線條和亞洲人柔和的眉眼結合得很舒服的長相。從楚可可的角度來看，王明菲是更加適合做模特的長相。

王明菲被楚可可看得有些臉紅，躲開目光，說：「好啦，不說這個了，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麼學院的？」

「設計院。」楚可可說。

「設計院？」王明菲吃驚地說：「我還以為你是新影院的呢。」

在南明大學，所有人都說，新影院的人走出來都是一道亮麗的風景。

洛驛峰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們倆一眼。

「怎麼了？」王明菲問。

洛驛峰問：「你們想吃什麼？」

王明菲看向楚可可。

[3]

在設計院院辦的學生會值班室。

原真思在圖書館寫完作業，準備回寢室，忽然想起來今天負責值班的是自己主管的體育部，於是繞路走到院辦。

在院辦門口遇到下班準備回家的龔書記。龔書記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問：「這麼晚來院辦有什麼事嗎？」

原真思說：「今天我們體育部值班，我過來看一看。」

「哦。」龔書記點點頭，又說：「這一次我們設計院在運動會拿了乙組第二名，成績非常不錯，下一次我們要朝第一名努力，你回去做一個運動計劃表出來，讓大家每天都鍛煉鍛煉，一來可以鍛煉身體，二來也可以為明年的運動會做準備。」

「好。」原真思點頭。

等龔書記走了，她才露出一絲不耐之色。

自從學院換了這位龔書記之後，學生會都多出很多事來。大約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關係，開始兩天一小會，三天一大會，輔導員也幾乎天天被叫去他辦公室訓話，聽說他目前還有在全院推行早晚自習的打算。

她來到值班辦公室，敲了敲門，然後打開門進去。

章晗露坐在辦公室裡面，正在整理材料。她抬起頭看見原真思，對她粲然一笑，說：「原姐，你來了。」

原真思皺了皺眉，說：「楚可可呢？」

「不知道。」章晗露說：「我來之前去寢室找她，她不在。」

原真思心中湧起一團火氣。自從章晗露和楚可可進入體育部以來，兩個人的表現就截然不同。前者的性格雖然讓她覺得小家子氣，也總是喜歡耍些自以為是的小聰明，但後者卻彷彿眼中沒有體育部一般，值班、工作等等都完全無法完成。原真思忽然間想起一件事，對章晗露說道：「書記說要在我們院開展一些日常的體育鍛煉活動，你回去做一份計劃表出來吧。」

章晗露很乖巧地點頭，說：「好的，學姐。」

原真思點點頭，說：「那我先走了。」

「再見。」

原真思從院辦里出來，走過圖書館前面的廣場時，一時覺得肚子有些餓，於是折道往附近的肯德基走去。

但是她卻沒有想到竟然會在肯德基裡面碰到楚可可。

對方和另外兩個人坐在一起，並沒有看見她，有說有笑的樣子。原真思看著楚可可臉上笑起來也明艷動人的模樣，周圍有不少男生都不自覺地多瞟去幾眼。這樣漂亮的女生，在日常生活中一向是如魚得水的。難怪江寒也總是幫她說話。原真思憤憤不平地想道。

江寒是體育部的部長。現在已經不怎麼管事。但原真思自從大一進入設計院以來，一直是江寒帶起來的。原真思一直和尊重江寒。但是在楚可可這件事上，江寒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意見，「千萬不要因為別人的外表就輕視她的能力。」

當時原真思還憤憤不平地繼續跟江寒抱怨說：「我不是在質疑她的能力，但是她真的太不上心了，交給她做的事情，簡直就沒有一件事做得好的。」

江寒卻只說：「你親眼看到她做得不好了嗎？」

這一次，原真思親眼看見楚可可在本該在院辦值班的時候和其他人一起在肯德基裡面有說有笑，心中積攢已久的怒火一下子沒有繃住，全然爆發出來。她一個箭步衝到楚可可面前，大聲問道：「楚可可，你現在在這裡幹什麼？」

[4]

楚可可整個人都被驚嚇住了。原真思的突然出現好像平地驚雷一般，更甚是她隨後那一聲大喊，好像她楚可可正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一般。楚可可睜大眼睛，「學……學姐？」

原真思一隻手撐在他們面前的桌子上，上身微微朝楚可可俯壓過去，說：「你知道今天晚上是我們體育部值班嗎？」

「知道啊。」楚可可點了下頭。她不明白原真思為什麼因為這件事如此生氣，她明明在之前就和章晗露約定好了，在值班這件事上她們兩個人一人輪一次，這一次輪到了章晗露。又或者是原真思真正發火的地方不是這裡，她僅僅只是把這件事當做一個引子說出來，出於這方面的考慮，楚可可並沒有直接解釋。

原真思從沒有想到過一個女生竟然可以這樣恬不知恥地承認自己所犯下的錯誤，並且絲毫沒有悔過之心。

她氣憤地指著楚可可的鼻子，恨不得當場動人打人，但是她到底還是忍住了，比起因為自己的怒火而在公眾場合對低年級學生出手，以勢必會在學生群體中對自己的形象造成不必要的流言抹黑，她理智地選擇後面這種方式，剋制住自己內心中的怒火，面色嚴峻地說道：「也許你是時候自覺從學生會退出了。」

楚可可沒有料想到原真思竟然不僅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毫無預兆地對著自己大動肝火，在自己什麼話也沒有說的情況下又變本加厲地直接宣布「你自覺退出學生會把」，這種完全不在乎她的態度，讓她眼中的眼色一下子冷卻下來，正待發作，卻沒有料想到原真思在說完話之後，竟然直接轉身走人，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楚可可意識到肯德基裡面有許多人都正打量她，這讓她挺直背脊，咬了咬嘴唇，對一直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王明菲和洛驛峰說道：「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是我學院的一個學姐，可能是平時我在什麼地方讓她不滿了吧。」

王明菲率先打破這尷尬的局面，儘管這種尷尬是無論怎麼掩飾也掩飾不了的，她說：「我也真的沒有見過這種會在公眾場合教訓學妹的學姐，你別放在心上，大學裡總會有一些這樣的人的。」

楚可可舔了舔嘴唇，捧著手中溫熱的熱飲，牽強地笑了笑。她知道，對方只是在安慰她。而她更在意的是洛驛峰的態度。但是，洛驛峰卻依然那副冰山臉，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像一個人來過又走過那麼簡單。雖然如果不論那些糟糕的氣急敗壞的話語，事實的確如此。

「那今天先這樣吧。」王明菲也看出楚可可的心情完全被剛才那個女生弄壞了，打圓場說道：「辛苦了你大半天，也沒有好好謝你。」

楚可可露齒一笑，說：「謝謝。」

「她這也太過分了吧！」林念從楚可可這裡聽說這件事後，兩條眉毛氣憤地揚起來，說：「她真的仗著自己是學姐，所以一點兒道理也不說嗎？」

楚可可皺著眉頭說道：「你小聲點，大家都住一層樓，你這話要是被別人聽到了，指不定還被別人傳成什麼樣呢！」

「你管她們傳成什麼樣啊？」林念說道：「就她們那一群每天碎碎念的八婆，難不成你還真打算忍氣吞聲留在學生會啊？不是吧，那個女人都這樣說你了，要換做是我，一杯可樂早潑她臉上去了！」

楚可可咬了咬嘴唇，勸道：「哎呀，你也淡定點，明明被當面罵的人是我，你激動的跟什麼似的！」

「我這不是氣憤嘛！」林念翻了一下眼睛，「不然我明天陪你去教室，直接把書包扔她臉上，只要你說，我絕對二話不說！」

「不用你二話不說……」楚可可正說著話，寢室門忽然從外面被打開了。

程思思和呂琳從外面走進來，就看見楚可可盤腿坐在床上，臉上敷著黑色的面膜，而林念則掰著自己的右腿拉筋。

「兩位大學霸可算回來了！」林念逮著她們倆又把楚可可的事跟她們說了一遍。程思思不解地問道：「原真思學姐為什麼這麼無緣無故地對可可發火？好奇怪啊！」

「你還喊她學姐！」林念氣憤地說：「原真思那女人都把楚可可欺負成這樣了！」

程思思吐吐舌頭，向楚可可做了一個抱歉的表情。楚可可表示理解。程思思和她們不一樣，來自一個小城市，從小就接受尊師愛道的教育，連著學長學姐都一併非常尊重，見著任何一個院里的學長學姐，都乖乖喊人。只是有時候這份禮貌在一些素質低下的人眼裡，反而成了他們取消的地方。

四個女生們又換了話題聊，從身邊的一些瑣事到最近上映的電影。等終於熄了燈，楚可可蜷在被窩裡面，滑開手機，在微信里找到原真思，噠噠噠噠地打字：

學姐，關於今天在麥當勞的事情，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生氣，但是，需要說明的一點是，今天的確是我們部門值班，但是我和章晗露私下裡早已經分配好輪流值班，今天是章晗露的班次。另外，如果學姐真的對我有什麼意見，您可以當面指出來，不當之處我一定改正。只是，像今天這種在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情況下不分青紅皂白把我罵一頓，我實在無法接受。另外，您說的退出學生會一事，您放心，我早有此打算，本來打算把運動會的後續工作全部完成後再跟您說這件事，但既然今天都到這個地步了，我明天會直接去找江寒學長請辭。非常感謝這幾個月來您的照顧。

把這段話發送過去後，楚可可放下手機。熒幕光暗掉，寢室里重新恢復黑暗。

在這片黑暗中，楚可可仔細回想著過去這兩個月發生的一些事，大約有了一些眉目。其實很好猜，也很好推測，在體育部部門中，她作為一個新生，不可能和別人結仇，而唯一有利害衝突的就是章晗露。

在原真思那一屆，副部還有兩個，除了原真思，還有一個叫陳柳的學姐。但是自從新書記來了之後，進行了一系列的改變措施，包括每個部門的副部由兩個減少為一個。

這也就是說，在大一的下學期，章晗露和楚可可兩人之間只有一個能夠擔任副部，之後再成為正部，或者是進入主席團。

楚可可雖然心中有猜測，但卻並不打算做些什麼。她並不是出於善良，而是實在覺得多此一舉。無論如何，她都是會要去辭去院裡面學生會的工作的。而且，原真思已經先入為主地認為是她楚可可不對了，那麼，即使她說得再多也是無用的。在這種情況下，說得多錯得多。還不如等原真思自己以後發現了事情的真相，至少在那之後原真思對她心裡面多少懷有幾分愧疚。哪怕她以後發現不了，自始至終認為是她楚可可的錯，也無妨她以後的生活。

因為楚可可清楚，一旦自己想要做些什麼，那就等於跟章晗露宣戰，也意味著自己站在了要揭開章晗露虛偽面孔的位置。章晗露這種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然而楚可可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一切如常。

等她把一切都想清楚，才想起來一件事，下午的時候，林念曾給她發信息，原真思讓她晚上過去找她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