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1]

許多年過後，洛驛峰發現自己依然沒有忘記她。

當初他學攝影，也是因為她。她說：「驛峰，你去學攝影吧，然後給我拍照。」說這話的時候，她懶洋洋地趴在五樓的走廊護牆上，神態像一隻嫵媚的貓。洛驛峰看著她從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女孩變成一個慢慢會在不經意間透出嫵媚的女生，心裡面又驚又怕。

他們兩個人是青梅竹馬。他喜歡她，她是知道的。雖然他從沒有說出口過。她在國中的時候，就開始不斷有男生給她寫情書，跟她告白。那個時候，她還會有點羞澀又有點惱怒，每天跟他抱怨那些男生的粗魯和無趣。但是進入高中以後，她忽然一下子就變了。

她不再抗拒那些男生獻的殷勤，也不再跟他抱怨那些男生的粗魯和無趣。有好幾次他看見她被一群男生圍著，談笑風生。

到底是怎麼了呢？為什麼她一下子變成了這樣？

洛驛峰並不知道。他只是開始慢慢擔心，終有一天她會離開他。

因為她那句話，洛驛峰開始利用周末的時候去打工掙錢。他查過了，一台稍微好一點的單眼就要六千多，這筆數字對於現在的他而言無疑是一筆巨款。每一個周末，兩天，他在餐廳做兼職，每天一百塊。一個月八百塊。好在他家家境還算優渥，零花錢給得多，這樣一起省下來，每個月能夠存下1300元。

但是，他錢沒有存夠，她就離開了。

並不是被任何一個男生俘獲了。她家舉家移民到美國。洛驛峰永遠記得她離開的前一天晚上，她跑到他家裡面，說：「我要走了。」

兩家是很好的關係。她家走得這樣突然，他父母也覺得吃驚。於是，他父母去她家跟她父母告別。而他們兩個人則留在他的房間裡面。

「驛峰。」她睜大兩隻大眼睛看著他。

他卻完全被她即將離開的消息打擊得失魂落魄。

「你為什麼這麼突然就要離開？」洛驛峰無法接受。

她卻只是望著他，卻不說話。

忽然，她撲上去，抱著洛驛峰的腦袋，踮起腳尖，在他嘴唇上輕輕一吻。

這一吻就像蜻蜓點水一般。卻讓洛驛峰整個身體都麻掉了。

她說：「記住我。」

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那後來呢？」王明菲之前一直知道洛驛峰心中有一個青梅竹馬存在，但是並不知道他們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這還是洛驛峰第一次跟她說。王明菲雖然不知道洛驛峰今天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才把這些話告訴她。但是她很感動，洛驛峰今天找的是她，而不是其他人。

她也總算明白了，楚可可在微信里說的洛驛峰的奇怪變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洛驛峰說：「後來，到我上大一的時候，她忽然透過email告訴我，她有男朋友了。」

「什麼？」王明菲眼睛瞪大。心裡面沒忍住罵了一句：那個bitch！

像洛驛峰這種男神級別的男生，王明菲無法想像也會被女生劈腿戴綠帽。有這種男生做男朋友難道不該都每天在佛祖像前敬三根香嗎？看著洛驛峰眼睛裡青翠的光彩，王明菲也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有些傷心還是已經無所謂了。

「不過想想也是。」洛驛峰說：「畢竟現在隔得太遠了，而那時候我們又太小。」

「那……楚可可呢？」王明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態在這樣一個時刻提出了楚可可。她對洛驛峰說：「我看得出來，楚可可那個女孩子肯定是對你有意思的，人家也長得很漂亮，幾次接觸下來感覺人也還不錯，不是那種做作的女生。」

「你不是才跟她見過兩次面嗎？時間加起來還不超過一天。」洛驛峰說道。

被狠狠打臉的王明菲瞪了他一眼，說：「我的重點是這個嗎？」

洛驛峰卻微微嘆了一口氣，說：「她們兩個人長得太像了。」

「嗯？」王明菲眨了眨眼睛，有些沒明白過來。

「許靈和楚可可。」洛驛峰說。

許靈是他的那個青梅竹馬。

「不是吧？」王明菲震驚地張大嘴，「我說你為什麼突然就說要拍她呢！」

「是啊。」洛驛峰低下頭，苦笑了笑，活像一個中年喪志的老男人的靈魂出現在了一個嫩得能掐出水來的小鮮肉身上，「我挺過分的吧，只是因為她長得跟我前女友很像，所以就把她牽扯了進來。」

「明明是青梅竹馬。」王明菲吐槽說，「那你的意思是，完全沒戲啦？」

「才見過三次面，怎麼會有戲。」洛驛峰說道。

「切。」王明菲說：「我明明看你……」

話說到一半卻說不下去了。她本想說：「我明明看你看她的樣子是有意思的」，但是現在她已經明白，洛驛峰看的不是楚可可，而是那張跟他前女友很相似的臉。

「靠，真挺渣的。」王明菲說道。

[2]

林念給於彤上完課，一個人沿著黑暗的樓梯往下走。

她腦海中依然回想著於彤跟她說過的那些話。

手機突然間響了起來。她從褲袋裡摸出手機，是楚可可打來的電話。

「喂？」

「喂，林念，你現在在哪兒呢？」楚可可問。

「我剛做完家教，正在回來的路上呢。」林念說。

「你直接來校醫院吧，呂琳住院了。」楚可可說。

「呂琳住院？她怎麼了？」林念問道。

「晚上吃壞了肚子，好像是把橘子和牛奶一起吃了，胃脹氣。」楚可可說。

「她難道不知道橘子和牛奶不能夠一起吃嗎？」林念問。

「難道這個很多人都知道嗎？」楚可可心虛地問道。

「……」

林念提前一站下車，往校醫院走去。這會兒已經晚上十點左右了，偌大的地方只有零星幾個人在走。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個男人從她身後撲過來，抓住她把她往路邊的樹林裡面拖去。

「啊——」林念驚恐地大叫起來。

驚慌之間，林念掄起自己裝有剛才家教用過的牛津英語大詞典的包往身後那個男人的腹部狠狠一砸，趁著那個男人吃痛之際，她趕緊往前跑了兩步，然後抬起自己小皮鞋的後跟使勁往那個男人的腳下踩了兩腳，痛得那個男人吼出聲來。

林念趕緊往醫院跑去。邊跑邊喊：「救命！救命！」

楚可可正好在校醫院下面的便利商店買東西，剛買好東西一出門就聽見林念的喊聲。楚可可趕緊四下環望，很快從教學區那邊的方向看見林念驚慌地朝她這個方向跑過來。

林念邊跑邊不斷回頭往後看去，那個男人竟然一瘸一瘸地追上來。

這附近本來就是大學最僻靜的地方，眼下周圍也沒有別人。林念慌張地整個人都要哭出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楚可可的聲音忽然傳過來，「林念，這裡！」

楚可可掄著一個還沒有拆封的棒球棒衝過來，對著追在林念身後的男人大喊：「我已經報警了，你要是不怕死不怕抓就繼續過來！」

那個男人隔著楚可可大約十米的距離，忽然間停住了。

因為燈光昏暗，楚可可無法看清楚那個男人的臉。

林念驚慌失措地站到楚可可身邊，「可可……」

「沒事，我已經讓便利店的老闆去叫保安了，保安馬上就過來！」楚可可安慰林念道。

這個時候，一陣跑步的聲音從她們身後傳來。

那個男人見狀趕緊轉身逃跑。

保安和便利商店的店主手提手電筒筒跑過來，看見兩個女生互相扶著，問：「那個人呢？」

「跑了。」楚可可指著那個男人逃跑的方向說道。

林念整個人身體都軟下來，邊哭邊蹲下身體。楚可可心有餘悸地蹲下身體，抱住林念，輕輕拍她的後背，安慰道：「沒事啦，沒事啦。」

保安打電話給學校的負責老師。

南明大學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這種女學生被襲擊的事情了。一接到電話，副校長馬上下指示要好好安撫，並且要嚴查。在大學裡，最忌諱的就是學生出事。而在學生出事幾項中，學生自殺都沒有女學生被強姦來得嚴重。雖然這一次萬幸是未果，但如果一旦成真後果不堪設想。

林念和楚可可被帶到醫院。一個女老師和他們待在一起。等林念稍微恢復平靜，女老師溫和地拍拍林念的後背，說：「好在這一次幸運地被你同學撞見了，要不然真的不堪設想。你能告訴我當時到底是什麼情況嗎？」

林念嘴唇泛白，說：「當時我剛從巴士上下來，準備去校醫院看同學，走到一半的時候，那時候附近都沒有人，周圍也很暗，突然一個男人就從後面抱住我……我，我拿著我的包砸了他兩下，又踩了他幾腳，叫往醫院那邊跑……沒有想到那個男人竟然追了過來……」

說著林念又哆嗦起來。楚可可看得心疼，趕緊抱住她。

女老師同情地看著林念，說：「你今晚先好好休息，學校這邊一定會把那個人給揪出來，你放心，攝像頭肯定把他的身影給拍下來了。」

[3]

幾天過去，關於那天晚上襲擊林念的男人卻完全沒有頭緒。那個男人彷彿對南明大學的攝像機位置都特別了解，完全避開了它們。林念好幾次被院里的書記叫過去詢問和關心。不僅如此，學校還給了林念一萬塊錢的醫療費用。

楚可可雖然知道那是學校的封口費——這件事畢竟對學校的影響不好，但是出於對林念名聲的著想，她什麼也沒有說。只要林念沒有出事就好。這件事她們甚至連程思思和呂琳也沒有告訴。

「我告訴你，你以後不準去做家教了。」楚可可趁程思思和呂琳兩個人都不在寢室，她對林念說道：「這簡直太危險了。」

林念已經從那天晚上受到的驚嚇中恢復過來。她說：「我平時下車的地方都是園區附近，人特別多，不會有事的。」

「姑娘，你大晚上的十點鐘才能到，也許你下車的地方沒有事，那你從家教的地方走到搭車的地方呢？我就不信那裡有我們宿舍園區附近這麼熱鬧。」楚可可憤憤說道。

林念有些猶豫地說：「可是我已經答應了那個孩子，要教他到聯考畢業的。」

「我說。」楚可可眉毛揚起來，「到底是你自己的安全重要，還是他重要啊？」

林念沉默了一下，說：「我考慮一下吧。」

星期五的時候，呂琳回到寢室後興奮地說：「你們知道嗎？我們院下個星期要和新影院聯誼呢！」

「嗯？」楚可可詫異地問：「新影院嗎？」

「是啊。」呂琳說：「聽說新影院很多帥哥呢！」

「正妹也挺多的。」楚可可說道。

楚可可沒有想到新影院竟然會和她們院聯誼，這在她看來簡直就是不可思議。全校想要跟新影院聯誼的院多了去了，怎麼新影院就同意跟設計院聯誼了呢。兩個院都是男多女少的院。一起搞基嗎？

「時間定在什麼時候啊？」楚可可問。

呂琳在座位上坐下，喝了一口水，說：「下個星期二下午。」

星期二下午是南明大學的公休。定在那個時候倒是挺合適的。楚可可問：「你們都打算去嗎？」

「難道你不去？」呂琳驚訝地反問楚可可，「新影院欸，那麼多帥哥！」

「哎呀，可可身邊肯定不缺帥哥追啦！」程思思說道，「可可這麼漂亮！」

「哪有！」楚可可說道。她說完這句話才意識到，自己進入大學以來，還沒有人跟她表過白呢。

雖然說，這樣子的確讓她的生活更加輕鬆，但是，確實挺奇怪的。楚可可起身走到洗漱間，對著臉盆上方的鏡子看了看，並沒有變胖或者變醜，依然跟以前一樣。那到底是哪裡變了呢？

「大學跟高中不一樣啦。」高中的閨蜜從她這裡聽到她的疑問，說道：「高中的男生都是一些毛頭，都是跟風地去喜歡長得最漂亮的女生。但是到了大學後，他們都開始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去找女朋友，雖然這樣說很現實，但是就是這樣啊，即使他們覺得你長得很漂亮，但是他們覺得你不適合做女朋友。就是這樣。」

「這是什麼邏輯啊？」楚可可表示不能接受。

閨蜜彷彿一早就料到楚可可會是這個回答，一張口露出早已經準備好的毒牙，嘶嘶吐氣，「你是在問我一個頭腦簡單的男孩喜歡一個女孩有沒有邏輯？我覺得一個男孩喜歡上一個男孩可能邏輯更清晰一點。」

「……」

聯誼會的地址定在一個楚可可之前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是一座要穿過狹窄巷子左轉才能看到的樓房裡。但進去之後發現還是挺不錯的，他們把這棟樓的第五層包了場。楚可可因為中午和別人吃飯，比他們都晚到。

她現在外面給林念發消息：你在哪兒？

林念回覆說：我已經到了聯誼的地方。

楚可可又打了幾個字：我問的是你在房子里的哪個地方！

林念：哦，我在檯球桌附近。

楚可可走進去，裡面有人在唱歌，有人打桌游。很熱鬧的樣子。楚可可穿過人群，和認識的人打招呼，找了一個認識的別的班的人問檯球桌在哪裡。

一個長相帥氣的男生插進話來說：「我帶你過去吧。」

楚可可驚詫地抬頭看向這個男生，說：「好，謝謝。」

他問：「我叫鄭博遠，你叫什麼名字？」

「楚可可。」楚可可跟著鄭博遠穿過一個房間，一進去，就看見好幾個男生在打撞球，林念坐在沙發上玩手機。

「林念。」楚可可喊道。

鄭博遠混到那群打撞球的男生中。

林念抬起頭，看見楚可可，笑道：「你來啦。」

她站起身。這個時候，忽然另一個男生走過來，對楚可可笑了笑，問林念：「這是你的同學嗎？」

「嗯。」林念點點頭。

「他是汪海。」林念向楚可可介紹說：「我的高中同學。」

「哇喔。」楚可可驚喜地睜大眼睛，說：「你可沒有告訴過我你有一個帥氣的高中同學在我們學校的新影院。」

汪海聽到楚可可這句話有些羞澀地笑了笑。

林念說：「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他也在南明。我還以為他去中國傳媒了呢。」

「那……我們去玩桌游怎麼樣？」汪海提議。

「玩什麼？」林念問。

「玩U know？」

林念看向楚可可。楚可可笑說：「我都ok。」

「那還有找一些人啊。」林念說。

「這個沒問題。」汪海說：「你們稍等一下，我去找些人。」

最終五個人坐在了一個房間裡面。除了他們三個，汪海還找來了鄭博遠和一個叫栗理的女生。

五個人邊玩牌邊聊天。

「高中的時候汪海就是我們的校草啊。」林念說：「很多女孩子喜歡他的，我記得還有一個女孩子每天早上給他送牛奶。」

汪海臉頰微微泛紅，說：「你就別把我那些事拿出來說了吧。」

他看向楚可可，說：「而且，你的同學才肯定有很多人追，這麼漂亮，一點兒也不像是設計院的學生。」

「你什麼意思啊？」林念不滿地皺起鼻翼，「你意思是說在你的印象中我們設計院的女生很醜咯？」

「啊不，當然不是。」汪海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緊找補，「我的意思是說楚可可比很多女明星還要漂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