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在中失望而歸，不但錯過出宮的機會，更遺失了自己的竹笛，他愈發心如死灰，便是太後不再禁他的足，他也再沒了出宮的興趣。

幸而，冷宮後院還有一片無人打理的茂密竹林，金在中不見了笛子，只好獨自去林中伐竹，再削出一管笛子來，只是那音色卻要差得多了。

新帝初初繼位，朝中百廢待興，大赦當日的熱鬧景象大抵近日都不會再有。

「陛下，不如今夜去蕭貴妃處用晚膳吧？」內侍伺候在男人身邊，好不容易尋得機會提起蕭貴妃的名字，男人正聚精會神批閱奏章，驟然聽聞蕭貴妃三字，他不由得皺了眉。

「蕭貴妃才住進合歡殿沒多久，怕是還未適應，朕不便打擾，還是回未央宮吧。」

「陛下......」

「你何時也變得這般多話了？」

「奴才不敢。」

內侍口中的蕭貴妃原是鄭允浩的太子妃，更是太後欽定的皇後人選，可誰知鄭允浩登基之後，非但沒有賜她鳳印，僅僅只是封了她一個貴妃，蕭貴妃氣急之下鬧到了太後跟前，就這樣一夜之間討了鄭允浩的嫌，成了整個後宮的笑話。

鄭允浩一想到蕭貴妃仗著有太後撐腰就肆無忌憚的模樣，就膈應得吃不下飯，皇後要母儀天下，如此小家之氣的女子怎可當選？別說是現在，就算是到了以後，鄭允浩也絕不圓她的皇後夢。

批閱完了奏章，鄭允浩正要回寢宮，不料坐上龍輦時，一件硬物咯得他皺了眉頭，鄭允浩起身一看，原來是一管竹笛躺在輦車上。原來正是大赦當夜他回宮之時，在明渠邊偶然拾得，本是要尋覓佳人，只可惜緣慳一面。

鄭允浩撿起竹笛，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擺駕去漪瀾殿吧，朕也有許久不見秋容了。」

眾妃妾之中，除了蕭貴妃，最得寵的便要數容妃李秋容了。容妃能得到陛下的賞識，皆因此女精通書畫，是名滿長安的才女，鄭允浩把玩著手裡的竹笛，猜想當日躲在荷花叢中的人會否就是容妃。

婢女匆忙跑進內殿，告知容妃陛下的御駕已到了殿外，容妃驚得臉色一變，如今蕭貴妃正在氣頭上，陛下不去安慰蕭貴妃，卻來漪瀾殿做什麼？這下不是更叫蕭貴妃吃醋了麼！

容妃慌慌張張出來迎駕，人還未跪下便被迎面走來的鄭允浩一把拉了起來，抱在膝上。

「容兒可有學過什麼笛曲啊？」

「那陛下想聽什麼曲？」容妃還未回神，手裡便被鄭允浩塞了一管笛子，不知該笑還是該哭，陛下竟是上漪瀾殿聽小曲兒來了！

「唔......深秋敘。」

「臣妾斗膽一問，陛下要聽曲，怎的偏偏挑這般凄涼的曲子？」

「無須多問， 你吹便是。」

容妃聽得一頭霧水，又不敢掃了鄭允浩的雅興，於是捏起了笛子，吹了一曲深秋敘。容妃見鄭允浩的眉頭漸漸深鎖，忐忐忑忑吹完一曲之後，忙推開了他的懷抱，跪在地上請罪。

「臣妾無能，有負陛下厚愛。」

「難道當日在明渠邊吹笛子的人不是你？」

「什麼明渠？臣妾自入宮之後，從來不敢隨意亂走，又怎麼會深夜還在宮外遊盪？」

「朕的妃嬪之中，就數容兒你最擅長音律，若是連你也吹不出那曲調中的悲愴，那又會是誰......」

「陛下未納新妾，後宮又都是些太妃太嬪，再不然，就是冷宮裡的白頭宮女！想不到連宮女也能叫陛下魂牽夢縈啊？」

「你越說越離譜了！」鄭允浩笑將容妃攬入懷中，心中有些動搖，莫非那真是個白頭宮女？若果真如此，她又為何不肯出宮，寧願老死在冷宮。

翌日，下朝之後，內侍又在鄭允浩耳邊有意無意地提起那個一直被他冷落在合歡殿的蕭貴妃，不用猜也曉得，這是母後的意思。鄭允浩思忖片刻，還是不想在合歡殿聽見蕭貴妃半句埋怨，哪怕是母後也無法扭轉他的心意。

「仲夏就快到了，天氣燥熱，吩咐膳房給蕭貴妃送一盅蓮子銀耳羹去去心火，就說是朕的意思。」

「陛下不親自去麼？」

「朕心意已到，不去也罷。」內侍還想再說什麼，可又怕惹惱了鄭允浩，於是只得照吩咐做。給人送蓮子羹，與給蕭貴妃送件龍袍過去擺在榻上，就當陛下在合歡殿過夜又有何不同？

可憐蕭貴妃撒潑撒痴，不但沒能使得鄭允浩回心轉意，還弄巧成拙，惱得鄭允浩一步都不願跨進合歡殿。他今日不翻容妃的牌子，也不回寢宮，為了不和蕭貴妃見面，更是連太後那兒也不去。

腳下的路越走越偏，內侍越發覺得不對勁，只得小心翼翼地提醒。

「陛下這是要去哪兒？再往前走，可就是冷宮啦。」

「冷宮有什麼不好？沒有那些個無理取鬧的女人，清靜自在。」

內侍往鄭允浩身後一看，果真見他背在後頭的手裡握著一管竹笛，原來鄭允浩並非為了清凈而來，分明是尋人來了。

冷宮早已空空如也，還有什麼人會滯留在此，亦或說，又有誰會心甘情願留在這片不毛之地呢？

再度被棄宮中的人自然不甘不願，漸漸的，金在中也猜到了當日之事的來龍去脈，更明白了一個道理，只要太後一日不曾遺忘他，他便一日不能脫離苦海。

若沒有當初先帝的青眼有加，或許金在中不至於落得如斯境地，後妃們費盡心機只為博得寵愛，或許只因這世道人人需要靠山，沒有靠山的下場，金在中已是個最好的例子。

御道越走越荒涼，碎石子散落滿地，咯得腳又酸又疼，眼看鄭允浩就快走到北苑，內侍忙攔住了他的去路。

「陛下，前邊兒就是北苑和野竹林了，這麼偏僻的地方，一向是無人居住的。」

「無人居住？」

「北苑荒廢多時，十幾年不住人了，陛下瞧那野竹林，亂抽亂長，無人打理。連雜役也不來這裡走動的。」

鄭允浩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竹笛，不免又是一陣失望，那夜莫非是撞鬼了不成？

「陛下，咱們回宮吧。」

「也罷，就當是夢了一場。」鄭允浩總算打道回府，內侍跟在身後，不知何時已出了一身冷汗，若叫鄭允浩看出破綻，那便是犯了欺君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