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正就著佳人的纖纖玉手喝著美酒的人腦子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詩來，此人懷中紅粉相偎，耳畔鶯啼燕語，嬌聲連連，可他卻不解風情地走著神，惹得懷中女子一疊聲地叫著他。

「公子公子，你在想什麼呢，桃花在問你話呢，你說，桃花姑娘美，還是方才的牡丹姑娘美？」

被喚作公子的人青衣黃衫，身姿挺拔得像是堤岸的柳，只見他被姑娘喚回了心神後，嘴角勾出一個曖昧的笑道：「佳人在懷，能想的自然是些風月之事，姑娘既然問了我，那自然是姑娘最美。」

「是嗎？可若是換了牡丹姑娘問你，你是不是也是這麼回答她的？」

女子微嘟著唇表示不滿，一張嫵媚的臉便生出了幾分俏皮。

男子勾唇一笑，俯身在女子耳畔道：「那桃花姑娘今晚可要讓在下看仔細些，細細比對一番，方才知道哪位姑娘更美。」

女子佯作羞惱地錘了他一下，面若桃花。

「我看吶，桃花美，牡丹也美，可是兩個加起來，都不及公子美。」

女子痴痴地看著懷抱自己的男子，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他的臉。要說這姑娘還真沒說錯，京都最繁華最負盛名的紅袖閣中佳人如雲，可是要論姿色，卻是全都不及這位公子。

要說這位公子面相不算陰柔，劍眉星目的，很是英氣，可是這人在第一眼看來卻是十足十的美艷，何謂一姿一容，盡態極妍，想來也是這樣吧。

聽了女子的話，男人眼裡閃過隱隱的不快，可他卻沒有表露分毫，面上還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樣：「姑娘可以用美來形容，公子卻不可以……」

「姑娘美在皮肉，公子美在骨血，有何不可？」

一聲反問，語氣卻不再是先前調笑時的虛情假意，男子原先與懷中女子虛與委蛇許久，這下卻突然意識到了別的東西。

「姑娘能說出這樣的話，看來不僅僅是美在皮肉而已啊，不知你這皮肉下，還有什麼呢？」

收了原先的漫不經心，蘇卿無正色地對著那個自稱桃花的女子問道。

夜晚的紅袖閣正是最熱鬧的時候，笙歌曼舞，紅袖飄飄，原先蘇卿無一直分心注意著樓上的動靜，卻沒想到原來自己身邊那個用來掩人耳目的女子也不是什麼簡單角色。

女子就著蘇卿無方才喝過的地方抿了一口酒，吃吃笑道：「公子哪有什麼心思看我這臭皮囊下有什麼呀，你不一心一意地盯著樓上的動靜嗎，桃花說什麼你都不理會。」

蘇卿無眸色微深，嘴上卻假意周旋道：「姑娘是欺負在下紅袖閣來得少了，一時的局促倒被姑娘看成了漫不經心，只是不知，紅袖閣內，是否真的有位叫桃花的姑娘呢？」

「有沒有，小女子就在公子懷中，公子摸摸看，不就知道了。」

女子柔柔地攀上蘇卿無的脖子，呼之欲出的酥胸有意無意地蹭著他的胸膛，媚眼如絲。

「公子，你可真好看。」

蘇卿無躲過女子湊上來的紅唇，眉頭微皺道：「你到底是誰？」

姑娘被躲開了倒也不見生氣，依舊笑嘻嘻道：「公子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呢？」

見蘇卿無拉長臉不搭理她，她只好又道：「不過，不管公子是誰，似乎都跟樓上的太師有些幹系啊……」

「哦？太師在樓上？」

「公子別裝糊塗了罷，瞧你那眼睛，賊著呢，」女子啐了他一口道：「反正啊，太師的命，今晚是沒人能拿得走了。」

「哦？你怎麼知道拿不走呢？」說話的人眼裡精光閃閃，銳氣十足。

「公子可曾聽說有司馬家護不住的人？」

「司馬家……」蘇卿無沉吟，復又笑道：「原來是司馬家的三少爺啊，失敬失敬。」

女子無辜地眨眨眼道：「公子說什麼呢？」

「司馬家可沒有小姐。」

「公子怎麼知道沒有。」

見蘇卿無久久不言，「女子」泄了氣：「好吧，你說對了。」

蘇卿無不動聲色地拉開了與懷中人的距離，道：「早聽說司馬家奇才輩出，其中不乏知曉奇門遁甲占星八卦的能人異士，拳腳功夫更是了得，想不到，竟也願意跟朝廷官員做起生意來了。」

「有什麼辦法嘛，有我這個敗家子在，家產自然不夠揮霍啊，大哥他們不出來掙些活計，家裡可就沒米下鍋了。」

蘇卿無不理會「女子」裝傻充愣的話語，心裡暗忖著，上次暗殺太師的計劃出了岔子，他果然起了防備之心，早聽說他請了江湖中人來護衛他，卻想不到他竟請動了司馬家的人，這下事情可難辦了。

「你又在想什麼事呢？」

「自然是在想，三少為何要告訴在下這件事呢？」

「自然是因為，」「女子」笑吟吟地湊近蘇卿無道：「想跟公子做樁交易啊。」

「什麼交易？」

「嘻嘻，我本來便是司馬家的不肖子，光耀門楣沒法指望，不學無術闖禍鬧事倒是常事兒，太師雖請了我們司馬家護身，可是這期間極有可能會因為我的『不小心』而出現差錯，這不就正合了公子你的心意了嗎？」

蘇卿無沉吟良久，玩味一笑道：「三少幹脆把話說明白些吧，若閣下助我殺了太師，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女子」聞言，柔柔地朝著蘇卿無拋了個媚眼，口中嬌聲道：「我原先說了的，公子你、可真好看啊……」

對上那人眼裡毫不掩飾的赤裸慾望，蘇卿無終於明白了眼前這人心裡的打算。

「久聞司馬家三少爺司馬凉喜愛畫皮易容之術，也聽聞三少素喜從生人身上剝皮製衣，可一貫只是聽說，今日一見，不曾想三少這畫皮易容之術竟然如此高明，在下直到現在才看出並非本相……」

「只是，三少有此愛好無可厚非，可下手的對象是我的話，在下恐怕無法認同啊。」說著慢慢沉下聲來，眼裡也漸露鋒芒。

司馬涼卻像是沒有看到蘇卿無眼裡的警示一般，兀自嬌嗔道：「別叫什麼司馬涼嘛，忒難聽了，你喚我微微就好。還有，公子可說錯了，在下是喜歡畫皮易容之術，可是，在下最愛的，卻是美色……」

一貫嬌聲嬌氣的女兒聲，突然變成了磁性曖昧的男聲：「只要是美人，無論男女，在下可都愛得緊。」

蘇卿無因他眼裡展現的赤裸裸的佔有欲而楞了一下，這種不像是在看人，反而是在看一件物品時的打量眼神，真是讓人不快。突然間，蘇卿無意識到了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收起了所有的客氣表情，蘇卿無寒著臉，冷冷道：「麻煩三少在假扮女人之前，記得事先把自己閹了吧，免得露出破綻。」

「閣下最好讓你身下的東西縮回去，再敢拿它蹭我，我不介意幫你動手。」

聽著蘇卿無咬牙切齒的聲音，「女子」面上突然現出了幾分羞赧，他錘了蘇卿無胸膛一下，嬌聲道：「討厭~」

蘇卿無一把將他從自己身上推開，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嫌棄。

「既然憐愛美色，那不知三少身上為何又披著這位桃花姑娘的皮呢？難道她便不讓你憐愛嗎？」蘇卿無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假話。

「你看你，又不認真聽我說話，」司馬涼又一次嘟起紅唇，只是這一次卻讓蘇卿無看得一陣惡寒，司馬涼道：「我說了的，姑娘美在皮肉，可公子你，美在骨血，我哪捨得……」

「著火啦！」一陣大喊突然從樓上載出，整個紅袖閣登時亂作一團。

「來人啊，來人啊,著火啦，快來人啊！」

「啊啊——」

蘇卿無看向樓上正在冒煙的地方，眸色深沉。

「啊啊啊！」

突然響起了更為慘烈的尖叫，眾人一看，方知不知何時闖進了一幫黑衣人，手持兇器沖了進來，立馬和樓上另一批人對打了起來，一時間，刀光、火光乍起，慘叫連連。

司馬涼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酒，意有所指道：「哎呀，近些年頭，京都可真是不太平呀。」

眼珠一轉，又淺笑道：「公子時機算得巧妙，可惜沒算到後頭還有司馬家的人啊。」

果然，話一出口，後方又衝出一批人馬，訓練有素，出手果決，一看就和先前出來迎戰的府兵有雲泥之別。

蘇卿無瞥了他一眼，神色凝重地盯著戰況好一會兒，最終忿忿拂袖離去。

「誒！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

瞧著那人大步離去的背影，司馬涼唇邊慢慢勾起了笑意。

身姿挺拔，體態修長，靜若青松，動如流泉，真是難得的佳品啊。

「光剝了皮怎麼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