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珏君笑嘻嘻地收了手，只道：「只好這樣替代了，嗯，點得真不錯，比硃砂好看。」

平平安安，快高長大……

蘇卿無突然覺得眼角也有一點酸脹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蘇卿無道：「這是做什麼啊？神神叨叨的。」

「你說呢？」安珏君抬手在他腦袋上揉了幾下，「舊習俗慣有的啊，要在孩子未成年時背上來受禮，賜福保平安的，你瞧你這瘦不伶仃的樣子，走路還飄，一看就是受禮一次不夠，我才特意帶你來第二次……」

對上那人亮晶晶的眼眸，蘇卿無心裡微微一酸。

哪裡是第二次……分明彼此都知道，那個高高在上的人，怎麼可能會……

七七四十九重，無限輪迴，也就這個傻瓜才敢把一個成年男子背上來，以血受禮。

只是心中心簇搖動，卻故意拍開他的手道：「你個笨蛋，只是傳說罷了，哪有什麼可信依據，你還真把我背上來，怎麼沒累死你。」

安珏君被拍開了手也不惱，轉而用力捏上蘇卿無的臉道：「還不是為你好，你看你現在那麼矮，長不高吧……」

「我哪有矮！」

「還說沒有……」安珏君一把將他的頭摁到自己懷裡，得意道：「說你矮還不信，才到我下巴。」

懷裡人掙扎了一下，不動了。

許久後才有一聲小小的。

「謝謝。」

安珏君撫了撫他散下的發，柔聲道：「不用謝，以後平平安安就好。」

難得的溫情和安靜。

片刻後卻被一個不正經的聲音打破。

「呃……若是……你實在想謝我的話，叫聲爹爹聽聽吧，你看其他小娃子叫的多甜……」

蘇卿無氣得想要抬腳踹他，安珏君卻早有防備一把跳開了，兩人嬉鬧著互相追打。

「別動！」

安珏君突然喊了一聲，蘇卿無疑惑地停下：「怎麼了？」

「三、二、一！」

蘇卿無有些緊張地抬頭，結果……什麼都沒有發生。

安珏君也有些傻眼，急忙轉過去：「咦？怎麼會……」

話未說完，天邊一聲尖嘯，凌雲破空而來，樓上所有人都伸直了脖子向外望。

「啪——」一聲炸響，漫天煙花綻開。

「哇！好漂亮啊！」

「煙花！是煙花！」

所有的小孩都興奮地跳了起來，一個個拍著手跑到欄邊去看。

五色的焰火映紅了整片天空，如繁星，如秋水，如鮮花，如夢境，點點精緻，片片絢爛，疏忽消逝，如露亦如電，如夢幻泡影。

七七四十九重樓，恰是一往生輪迴，煙花便是如此，升起、綻放、隕落，恰好也是生命的一場圓滿與終結。

只是這四十九重實在太高，煙花未至便已散盡，由此樓上的人只能低頭往下望，看腳下浩瀚煙塵，看腳下盛世繁花。

安珏君突然聽到一個略帶顫抖的聲音。

「這煙花，可也是舊習俗中慣有的？」

聽到問話的人語氣有些不對勁，安珏君急忙像轉身。

「別回頭！」

身後的人制止了他，話語急促，隱隱竟有凄厲之意。

「沒……沒有。」

安珏君猶豫了一下，還是照實回答，卻聽得身後黯然。

「那、是他帶著他上來之後，才有的吧……」

他是誰？他又是誰？

沒有說明，彼此卻心知肚明。

安珏君不知究竟緣由為何，只聽得那人話中酸楚，他不敢回頭，只定定望著絢爛煙火，身下卻悄悄摸到蘇卿無的手，用力握緊。

當今聖上曾背著太子攀上這拜月樓，並下令燃放煙花，從此之後，除了春祭日攀樓受禮的習俗外，又多了一項。

握著的手隱隱有些顫抖，涼得令人心驚，安珏君心裡忐忑，也不知是什麼刺激到了蘇卿無，不知從何勸起。

空氣似乎凝固了，安珏君根本無心看煙花，只提著心注意身後人的反應。突然見聽見一聲輕笑，然後後腦被人不重不輕地拍了一下。

「逗你你還當真了，還想讓我叫你爹爹，蠢貨。」

安珏君有些錯愕地回頭，看著那張滿是笑容的臉，將信將疑。

「還以為是你給我放的煙火呢，想也不是，你哪來這麼多銀子。」

見蘇卿無面上沒有絲毫傷感模樣，安珏君摸了摸腦袋，意識到自己真的被唬了。

「什麼呀，我雖然沒有銀子，我爹有啊，他的不就是我的，別說一場煙火，七八場我都放得起。」

蘇卿無白了他一眼，故意把他擠到一旁道：「我要看煙火，你走開，別擋在我面前，胖得跟什麼似的。」

「嗬，」安珏君被擠到一旁不甘心，又擠了回去：「自己矮還怨人……」

「哎，你說，這場煙花會放多久啊？」

突然轉了話題，安珏君卻立馬認真想道：「呃，三個時辰吧，好像。」

「三個時辰啊……」

前方的人複述，語氣中有幾分深意，安珏君卻沒聽出來。他只注意到自己的手突然被拉住了，還伴隨一個帶著點任性的聲音。

「你過來陪我看，別站得那麼遠。」

「嗯。」安珏君任他將自己拽著往前，直到胸口抵到一個清瘦的後背。

被那人突起的肩胛骨硌了一下，安珏君皺了皺眉頭，然後伸手在那人腦袋上揉了幾下：「你頭過去些，頭髮掃著我了。」

那人沒理他，安珏君把拂到自己臉上的髮絲掃開幾次後，終於忍不住了，直接用手攏住他的頭髮固定。

「你把發簪還我不就行了。」前方的人忽然開口。

「不行，」安珏君想也不想道：「上面染了血，臟。」

前方的人不再說話了，兩人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看了許久的煙火。

不知過了多久，周邊看煙火的人早已散盡，一個個都返回到自己桌椅旁，蘇卿無揉了揉酸脹的脖子道：「你確定只有三個時辰？」

安珏君不確定道：「呃……也許，四個時辰？」

蘇卿無終於泄了氣，徑直走回到桌椅邊。

「要不，我們回去了吧？」

「不，」蘇卿無堅持，「我要知道煙火究竟放了幾個時辰。」

安珏君有些驚異於他的執著，卻還是道：「那好吧……」

「不過我有些乏了……」蘇卿無說著，直接趴在桌子上閉上眼睛。

「呃……那，你先睡，等煙火放完了，我告訴你放了幾個時辰？」

「那好。」蘇卿無答應著，換個個方向趴。

安珏君有些傻眼，許久後才認了命似的靜靜看煙火。

隱約覺得今夜的晏瑛似乎有些奇怪，似乎，較平日有些任性和孩子氣了……安珏君想著，不過他還是發自內心地覺得，這樣的晏瑛可比初相識時可愛得多。

不剋制，不冷靜，不謹慎，不隱忍，隨心所欲，隨心所願，多好。

原本該睡著的人卻又突然轉過頭來。

「喂，我睡不著。」

嘴巴動著，眼睛卻沒睜開。

「你再眯一會兒，就睡著了。」

「不要，我要聽你唱歌。」

「啊？」安珏君不可置信地叫了出來，「唱……唱歌？」

「嗯，快點。」不容拒絕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