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達視角）

一直以來我都自認為了解里昂，以為僅僅從調查來的資料里就能徹底熟知他，以為讀懂了他。我忘了，他的肩上原來也背負著慘淡的過去。

「我殺了戴維斯。」他整個後背都被汗水浸了個透，額頭上的青筋畢露，從他空洞的眼神和糟糕的精神狀況來看，我艾達王今晚別想睡個安穩覺了。唯恐他在這樣崩潰的狀態下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我披上外套，緩緩翻下床，空氣出奇地冷。

他一臉惶恐地抓住我的手腕：「你要去哪？」我輕輕掰開他滲出汗的手，投去一個「別害怕」的眼神。我盡量不讓整個腳底都落在地板上，我是很怕冷的。當站在門那兒的時候，我感覺得到里昂緊跟著自己的眼神。很久以前從黑蟒口中聽說過反生化訓練營是滅絕人性的地方，那時我還以為只是一個傳言而已。

然後我從門上掛著的他的外套口袋裡翻出那塊沈合剛給的玫瑰熏香，沒想到還是用上它了，不禁搖頭自嘲。

一縷白煙徐徐盤旋至天花板，淡淡的玫瑰香氣撲鼻而來，這熏香有鎮定安神的效力，希望對里昂管用吧。直到我坐到他跟前，他緊張的神情才有所緩和。

「介意跟我談談以前的事情嗎？」我小心翼翼地問，他點點頭，算是默許了。

「這真是個很長的故事啊...」他雙眼放空，嘆了口氣，「戴維斯的死，是因為我一個人的自私，我太傻了，才會被寇德利用。」

「他是個好搭檔，也是個好朋友。而我用了那樣下作的手段，回家這個念頭已經逼得我是非不分了。你知道嗎？我握著寇德塞給我的槍，那一聲槍響過後，鮮血濺了我一臉，可是我卻無動於衷。」我坐在床沿側耳認真的聽著，沒有露出任何憐憫的神情，這對當事人可不算是一種尊重。

「等我回到訓練營的時候，我自己也是渾身傷痕幾乎要散架了，那些傢伙告訴我，他們希望我去當反生化組織的總隊長，假如我不願意，遠在得克薩斯的父母就會有性命之憂。這麼多年，我到底是誰，扮演著一個什麼角色，棋子？工具還是傀儡，現在我只是...我只是想快一點，想深刻地把自己看個分明。」

我傾過身去，右手拂過他的臉，只是很短的一個觸碰：「如果你看不見前路，那麼我將帶你看清它。」里昂疲乏的臉迎向我，可以很清楚的看見他深陷的眼窩，這麼久以來，累壞了吧？

「你痛苦嗎？」他小聲問。

「偶爾。」我盯著被子的一角，曾經的那些記憶......父親的漁船，母親的笑顏，那個英國人扣動扳機後的一聲槍響......「但是，我現在變得有能力了，能走得更遠了。」

他不說話，僅僅是凝視著我，這實在是太尷尬了。

赤柱的朝陽化作一道晃眼的橙黃色利劍，劃破了藍紫色的穹空。有時候淺眠也挺不錯，至少是看見了如此動人的美景。他再次沉沉睡去，面容疲憊，眼窩深深陷下去。我流連了一會兒然後洗漱更衣下樓。沈合已經在著手準備早餐了，餐桌上那杯玫瑰花茶，在以前它是母親的最愛，可惜她喝不到了。

莫名煩悶，我返身重新上樓。經過豪雨一夜的洗刷，走廊盡頭的玻璃窗以一種極為透明的面貌出現了。我扭開房間的把手，他還處於酣睡的狀態之中。半夜燃起的熏香，香味化作肉眼看不見的微小塵埃，在這間小房間里徐徐地盤旋，瀰漫。真是一時大意，我居然把手機隨便放在了書桌上，阿隆已經等得不耐煩，給我發來一條信息。

「艾達，你們到赤柱了嗎？」

「到了，幾個小時後就過來。」

里昂的身子抽動了一下，緊接著猛咳了幾聲，周圍的微塵被「趕著」漂到了房間的另一端。

「需要水嗎？」杯子已送到唇邊，聽起來咳得很可怕，因此我並不打算給他拒絕的機會。

他接過來仰頭一飲而盡，偷偷溢出的水珠順著他的喉結滑下來，陽光將它們散射成彩虹的顏色，很誘人。

「謝謝。」

「滴..滴..」里昂的手機響了，他掏出來看了一會，忽然垂下了眼簾。

「怎麼了嗎？」

「聽說馬克這下要頂替我的位子了。」

「捨不得了？」

「並沒有，只是，很可憐..那些人而已。」

話音剛落，我笑起來，即使聽著相當詭異：「其實大家都是傀儡。」他用審判的目光注視著我，這難道會令我的靈魂感到羞恥嗎？答案早就敲定下來，艾達王不過是親自口說出了這個事實。

將近八點時大家坐在一塊兒吃早餐，誰都沒有開口。不過那正是我所希望的，關於父親的事，他沈合一個字都別提起才最好。

「是不是不合胃口？」沈合看著里昂問道，而里昂呢，他歪坐在椅子上左手托臉，右手捏著湯匙，好好的一碗湯被攪得泛起了白沫。他立刻抬眼看向我，才轉頭對沈合說道：「沒有，很美味。我只是覺得有些累罷了。」

「累就更應該多吃一些。」

「是。」

沈合起身將玫瑰花茶端到餐桌前，看得出來他是刻意的在假裝漫不經心。

「....艾達，這次，你們準備待多久？」我自然地接過他遞來的茶抿了一口。

「不會太久，等到事情都處理完我們就會離開。放心，絕對不會給你添什麼麻煩。」他睜大了眼，驚慌失措起來。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好了，我得上樓去了，謝謝你給我們準備早餐，僅此而已。」

房子已經很陳舊了，我和里昂沿著樓梯上二樓的時候，腳下還發出了滲人的「嘰嘰」聲。

「現在是準備要出發了嗎？」他的眉頭皺在一起，像有什麼煩心事讓他焦躁不安似的。我笑笑，悠閑地繞過他，抓起書桌上的一本書，坐到椅子上靜靜地看了起來，就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一樣。里昂開始在房間里抱著手踱來踱去，一隻不安的困獸。

「放輕鬆，這又不是要打仗。」

他止住步子，脖上的青筋隨著他說出的每個字不自然地跳動：「很難..放輕鬆..我覺得渾身不自在..」

「組織如果在從你身體提取出的S-virus里發現了危險的物質是會告訴我們的，所以你可別想找借口。你是覺得剛才早餐時候的氣氛很不舒服吧？」

「一方面吧。」他走到窗邊，如果眼力不錯的話還能看到碼頭。「另一方面，風平浪靜讓我不安。」

我拿出手機再次確認了一遍，他用急切的眼神盯著我。

「一會趁人多的時候去香港中環..」我故意頓了一下，「畢竟沒有傢伙還是不容易辦事，你說對吧，肯尼迪先生？」肯尼迪先生則是挑動雙眉做了個不以為然的表情。

「Wow...太誇張了..」里昂繞著車左一圈右一圈地走。

「有什麼問題嗎？」

「Nope.」他坐進副駕駛來，做了一個「我已經頭暈目眩了」的動作，「你們組織真大方..立馬就派人給你送了輛跑車過來....」

「逃命時不跑快點怎麼行？」我笑著發動了跑車，朝著市區轟鳴而去。

從赤柱到中環廣場只需要二十分鐘的車程，而阿隆的店卻在克街的一條窄巷裡，於是我們不得不在附近的停車場停車然後步行過去。香港的灣仔區比赤柱繁華得多，但也危險得多。情不自禁地，我的眼神亂飄沒法集中精神，腦海里一次又一次地閃過唐納德的話：「聽人家說，黑蟒現在就在赤柱.....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他....」

黑蟒離開的那個夜晚很冷，那時我只有17歲，所能夠做的只是看著他離開罷了。

「等你變得更厲害了來找我。」他伸手在我的肩上稍作停留，「殺害你父母的那伙人..還活著...你要親手解決他們，重新開始，新的人生。」

「那你要等我，黑蟒。」

「知道。」後來他的背影就消失在了駭人的黑夜裡。

「艾達？艾達？」

「嗯..?」我轉頭茫然地看里昂，再走過一段路就要到阿隆的槍械店了，於是我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挑動了嘴角，「走吧，就要到了。」

「你還好吧？」他不依不饒地問道，令我不由得無奈的翻了個白眼：「真的，沒事。」

阿隆的店沒開幾年，由於要隱藏組織的身份，讓這家店外表看起來就像一家已倒閉的店一樣，招牌上破了幾個大窟窿，搖搖欲墜的掛在店門口。

「這..真的有人嗎？」

「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們可來了，我還以為你們出事了！」眼前這個頭髮很油，笑起來眼睛沒縫的就是阿隆了，這家槍械店的老闆。一見面阿隆就像個認識里昂很久的老朋友，勾肩搭背地把他拉進了裡屋，而後者勉強地扭過頭來給了我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

「哎呀你就是里昂吧？我對你和S病毒融合的事很感興趣，快來和我說說？」里昂面露尷尬的神情，於是他把眼神投向我，好像在質問我為何他也知道了S病毒的事情。

我在適當的時候打斷了阿隆源源不斷的問題：「好了好了，我們來這拿完東西以後還有事情要辦呢，阿隆。」阿隆不好意思地搔搔後腦勺，轉身出去了，回來的時候把什麼東西用黑色的布包裹著抱了進來。

阿隆掀開布，一個得意的笑容出現在他胖乎乎的臉上：「柯爾特6英寸「蟒蛇」轉輪手槍，艾達你的。伯萊塔92G，里昂你的。巴雷特M82A2，艾達你的，我知道你不喜歡近距離作戰。不過還是帶上費爾班-賽克斯格鬥匕首，它很尖銳，要捅穿大腦絕對不是難事。噢還有斯太爾AUG傘兵用衝鋒槍，射速快火力猛，你會愛上它的，相信我。」

「還有里昂老兄，嗯..就給你伯奈利 M3Super90吧，感覺你和這把散彈槍很般配，還有匕首，嘿嘿嘿！小心拿！S37海豹突擊隊Knife2000匕首很鋒利的！鑒於你已經有了S病毒這麼厲害的能力嘛，再給你比利時FN毛瑟式步槍、斯太爾AUG傘兵用衝鋒槍好了，反正兩個人，那麼多槍和子彈，搶銀行都夠你們喝一盅了不是嗎？哈哈！！」

武裝完畢以後，我和里昂又回到了赤柱，接下來才是工作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