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你也不知道？你不是在刻意隱瞞？」王小汪問我。

這太不可思議，我怎麼可能避得過子彈，並且對自己這個神一般的強大能力毫不知情。為什麼我避過子彈，卻像中了邪似的，前一秒的記憶後一秒便忘了？

「我不知道，這太可怕了。」

王小汪一臉將信將疑的樣子，湊近我說，「雖然很難以置信，但是如果你告訴我你有超能力，我會替你保密的。」

我不理他這個神經病，搗鼓著他的手機。

「你幹嘛呢？」

「發送視頻，我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你是不是真的有超能力？」

我繼續無視這種傻逼問題，把他推開，自己上了車，他倒眼疾手快，趁我還未發動，就跳了上來。

「下去。」

「不下，我的任務還沒完成呢。」

想想有個警察在，還是安全感倍增，就罷了，雖然不是什麼靠譜的人。

這個重量級的男人壓在這小小的電動車上，頓時覺得自己馱了塊千斤巨石，整個兒就是步履維艱，時速只能跑20碼。

「我對不起你小周，你的電動車受苦了！」

夜風鑽進我的喉嚨，癢癢的，咳了幾下，車頭有些不平衡。

「開車別說話，你可載了一個國家公務人員！」

我嗤笑，「就你個小嘍啰，只配給姓廖的提鞋！」

「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可是從小立志要當一名人人愛戴的好警察！」

「喲，真看不出來。」

「昨晚上，我爸媽離婚了，我女朋友也跟我分手了，所以……心情才不太好，什麼都不想管，就想睡覺，以為睡一覺，一切都好了。」

原來他昨晚經歷了這麼多糟心的事，他還能堅守崗位，對我盡量客氣，要是我碰到如此囂張跋扈的人，早一磚頭拍過去了。

不過他確實「拍了磚頭」，那顆子彈要是稍稍沒有被我閃避開，那可都是要命的。

「那你也不能朝我開槍啊！要不是見了鬼，我現在不是在醫院就是在殯儀館！」

「擦槍走火，我想起來也後怕啊。」

我的火氣又不打一處來，「屁！開槍前你總得上膛吧！還走火，走你妹的火！」

他頓了一下，聲音平靜，「我妹妹去年出了車禍，就走了。」

我今晚徹底被他的不幸打敗，無法再說出一句懟他的話。說到底，他跟我是一樣失養於家庭福祉的人，可憐又不可憐，憐憫從來都是別人給的，自己卻從未覺得自己可憐過。

我轉移話題，「你個傻大個兒，你不覺得這事忒蹊蹺麼，除了我自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你自己也不知道。」

「那是我睡暈了，不知道自己開了槍，也沒看到你避開。」

「不，你睡昏過頭，精神疲憊又緊張，嚇了一大跳，以為我是什麼壞人所以沒頭沒腦地開槍，這個可以理解，畢竟我猜你是在夢裡也會打cf的暴力傾向者。」沒給他反駁的機會，繼續說，「但開槍總有槍聲啊，你再暈菜，也該被驚醒了，你不可能全然無知，我也是。」

他反應半天，抓著我肩膀的手收緊，「是啊！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有沒有記憶里被掏走一部分的奇怪感覺？」

「你這麼說，是有一點。」

「之前我已經體驗過這種感覺了，這一次，簡直是一模一樣的手法，太可怕了。」我感覺王小汪的手抓得很緊，故意笑說，「你不知道嗎？時七的爸媽擺著各式菩薩，長仙兒，羅漢，關二爺。」

「那又怎麼樣？」

「他們一直都堅信我是不祥之人，會招來災禍。他們可都是吃齋念佛的人，不打誑語。當七哥和我不清不楚的時候，他們就算了我的八字，命里缺福。七哥對我上心，兩老不可能拗過七哥的犟脾氣，只能天天求神拜佛，望著我和七哥斷了。」

王小汪哂笑，「不祥之人？這都什麼年代了？」

「七哥爸媽的年代啊，你以為他們的年代已經過去了嗎？」

王小汪沉思一會兒，說，「反正我是不信的，你的身世我多少知道點兒，按這個理說，難不成我也是掃把星？」

「如果你是，還說的通了。兩個掃把星碰到一起，才會出現這麼奇怪的事啊。」

王小汪敲了我一下，「你這中醫本來就站在輿論中間，怎麼自己還滿腦子迷信思想？」

「那你說呢，中醫是不是科學的？」

「當然不是。西醫也不是科學啊。醫學就是醫學，怎麼能算作科學？醫學比科學起源的早多了，是醫學的積累，進步和需求才催生了科學，說醫學是科學的隸屬或者分枝都是不對的。就像你們中醫，好多經驗性的東西到現在還說不清楚，但有效，有用，你能說它不科學，所以就不是醫學了嗎？」

我呆住，「刮目相看啊少年！你這學問是從哪兒來的？」

他得意地說，「我念的警校，沒多少學問，就平時沒事兒愛翻翻雜誌和書。」

我笑了笑，「說得還挺像那麼回事。」

一個平凡的人往往比所謂的專家更能說出發人深省的話，簡單易懂，且充滿哲理。或許道理就是來自生活和眼睛，而不是關在思維的牢獄裡，焚膏繼晷地鑽研，日以繼夜地刨掘。

我正思考著他如此深刻的箴言，他卻八卦起來，「不過你……真的和時七……兩個男人……」

「我對他，好朋友的關係，僅此而已。」

「那他對你就不只是止步於好朋友的關係了。」

「不管什麼關係，都和你沒關係。」

「兩個男人，也可以嗎？」

「你指哪方面？」

「全部。」

「兩個男人，一樣可以產生愛情。雖然你直得跟筷子似的，但不要質疑我，不要讓我看到你剛剛才建樹起來的哲人形象瞬間坍塌。」

「那……那個呢？」

「無可奉告。你若是感興趣，可以去城南那家Boyish，那裡的男人們會好好告訴你，說不定會手把手教你。」

「那是……」

「不用謝，像你這種制服男，一定倍受歡迎。這個話題就此結束，再說，我就把你扔下去。」

他吧唧吧唧嘴，只好閉上。

快到長寧街頭，車子陡然搖晃，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抽了兩下，徹底癱瘓了。

「我靠不是吧！小周會殺了我的！」

「你是老闆，一部車把你慫成這樣。」

「你還說！趕緊下來！就怪你！重的跟頭豬似的，徹底把它壓折了！」

他悻悻地下車，「說的就像你跟個羽毛似的，只能怪這車太破。」

「那立志要當個好警察的你，遲遲抓不到壞人，讓我每天飽受煎熬，是不是不能怪你沒用，而是怪壞人太狡猾？」

他被我一句話噎住，裝腔作勢地咳了兩聲。

「你回去吧，這裡離我診所不遠了，我自己把車推回去，用不著你護送。」

「那不行，萬一有個意外，我可保不住我的警帽。」

「相比於我的性命，你的破帽子更重要。」

他怔住，無言以對。

「我是不想被街坊看到，現在還不晚，這街上人來人往的，你一個警察跟在我旁邊，更應了外面的流言，誰還敢上我的診所看病？」

「可是……」

王小汪的手機來電，他看到熒幕上的號碼，眼睛都在放光。我偷偷瞄了一眼，來電頭像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喂，景景？……好，好……」

他合上電話，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我，臉上神采奕奕的。

我白了他一眼，「要走趁早，小周的電動車覺得你非常礙眼。」

「那你，自己小心點。」

「再不滾快點，你女朋友真的要重新考慮了。」

「哎。」他應了一聲，像個孩子似的轉身就跑了。

看到他總算有件合了心意值得高興的事，我心裡也覺得挺欣慰的。與他相似的命運令我對他沒了一絲敵意，更多的是感同身受。因為自己沒辦法同情自己，於是就把對他的同情當做施捨給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