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總算想起人家了！」

馮小蓮說著又想用手指碰我，我趕緊笑嘻嘻地避開了，「不好意思，我這人腦子不行，您今天這是……」

馮小蓮意味深長地沖我一笑，笑的我雞皮疙瘩迎風而立。她翹著蘭花指的玉手一揮，幾個壯漢抬著匾聯就沖著診所大門這邊來。

小葉他們趕緊把我拉到一邊，看著壯漢二話不說擼起袖子開始拆的拆，敲的敲，動作麻利的不得了。

馮小蓮吆喝，「把錦旗也拿過來，找個亮堂顯眼的位置好生掛上！」

我趕緊把自己沒見過世面的眼光收回來，走近對馮小蓮說：「馮女士，你這……」

「叫什麼馮女士，這樣彆扭，叫我小蓮就好。」

我怕折壽，您這歲數都快趕上我奶奶了！

「您這樣大張旗鼓的，我實在受不起。」

「受得起！傅醫生你可是神醫！我這病纏綿不愈，也尋了幾個名聲好的醫生，都沒你頂用！一副藥下去我竟好了大半，再按你說的做，我覺得連藥都不必吃了。」

過路人耳朵豎著，聽到馮小蓮這番話似乎都對我這個年輕中醫另眼相看，連帶著我的診所也多看了幾眼。

這倒不失為一件好事，只是馮小蓮此舉的用意怕是沒那麼簡單。她這隱疾是不想為外人道的，如今她這麼興師動眾的，長寧街誰還不知道城南那有名的貴寡婦有疾而不得醫，人言可畏，指不定會道出她的什麼是非。

馮小蓮似乎看出了我眼裡的不解，笑說：「我就是想謝謝你，也給你這門可羅雀的診所添添生氣。他們那些不打緊的人知道我得了病有什麼關係，重要的是我好了，誰敢嚼我舌根，自有人收拾他們的舌頭。」

我看到馮小蓮眼裡一閃而逝的殺意，我打了個哆嗦。眼前的馮女士全然不是當日求醫的無助病患，我想起七哥的話，所以不得不對這個女人多留個心眼。

我這麼個小中醫，怎麼就全攤上了混道上的人！？我心裡叫苦不迭，臉上卻陪著笑：「馮女士……」

「叫我小蓮。」

她的聲音有不可抗拒的力量，我覺得如果自己說一句恕難從命，就會被那些粗胳膊粗腿的漢子就地正法。我瞥了眼小葉他們，他們正用一種好笑的眼神「憐惜」地望著我，這群白眼狼！

我嘿嘿笑著，「小……小蓮……」心裡有個垃圾袋，兜住了一升的嘔吐物，「我看你正氣尚未完全恢復，是否端坐不動的時候也會冒些許汗，動作的話發汗要劇烈些？？」

馮小蓮崇拜地望著我，「對對對，正像你說的那樣。」

「那行，但是藥還要繼續吃，求神拜佛的事，便可以停了。」

我覺得自己在眾人眼裡已然神化，這麼大排場我沒有虛榮地和馮小蓮客套寒暄，反倒關心病人的病情。那些聲名榮譽，於我而言宛如浮雲哪！

心虛的小人兒在我心裡手舞足蹈，我哪兒這麼高風亮節，我只是這張嘴不善逢迎，擔心一個不注意把自己的終身大事給搭了進去。馮小蓮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想好好疼愛我一番的熱辣情意。

靠……

就在談話之間，肌肉壯漢居然完成了裝卸的任務。馮小蓮甩給他們一個大白眼，滿臉寫著誰讓你們這麼麻溜的。

但是馮小蓮倒是懂得分寸，見好就收，笑著對我說：「這些天身子不舒服，公司里愣是亂成一鍋粥，我匆忙過來道謝，也沒準備太好，唐突了。」

我捕捉到：第一，她公司現在忙著，她不能久留了，哎媽呀太好了。第二：這人猴精的，明顯有備而來還故作客套，倒顯得沒說一句謝謝的我不盡人情了，想讓我欠下你，以後藉此進一步來往嘛！

我哪兒能入了你的套兒，立馬回道：「小蓮女士太客氣了，你今日特地來道謝我真的十分感動，但是行醫救人，是醫生的本分，即便沒有這些牌匾錦旗，即便患者不說一句感謝，我依然會做好醫生的本分。這些身外的榮譽，可以有，也可以不要。但是小蓮女士這麼有心，我就受了，我這門面，的確不像個地道的醫館，今天承蒙你贈送，萬分感謝。你公司忙我也不便留你，還是那句話，希望你身體康健，永遠也別登我的門造我的訪。」

馮小蓮深深地盯著我，我雖然後背發毛，但表面不卑不亢的，演技了得啊！

她忽而咯咯咯笑起來，笑聲像扯細的糖絲，「那好，等我得了空，再好好請你喝杯茶。」

說完給我理了理褶進去的白大褂的領子，滴血的指甲順遍在領子上繞了個圈兒，摩挲了兩下才離去。

這個女人，自以為有勾男人魂魄的手段，卻沒有拿捏男人心的身段。慾壑難填，飢不擇食。我呸！飢不擇食，我真會比喻！

馮小蓮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長寧街，診所門口嘰嘰喳喳的人群方才散去。我見人群中有兩個記者模樣的人沖我走過來，眼裡冒著前方有個大新聞的光芒！

我都帥到可以上電視了？我趕緊拎小葉小周過來做我的擋箭牌，面對攝像機，我還是慫的。但我不能慫的太明顯呀，得不苟言笑，保持高冷！對！

「醫生，請問您看好了馮女士什麼病？您怎麼看好的？您和馮女士有什麼更深的關係嗎？方便透露嗎？」

什麼素質的記者，開口不問我願不願意接受採訪，上來就問患者隱私和一些不著邊際的問題。

「不方便。」

冷冷的三個字在記者臉上胡亂的拍，彷彿切到了冰凍香蕉，時間都變慢了。記者愣了半天，還想繼續問，我直接轉身進了診所，留給他們一個白色的決絕背影。就像我漫不經心地切到了炸彈，在他們眼前炸開一片空白。

誰讓你們不問我為什麼這麼帥卻要靠才華的！害我上不了電視，沒有職業操守的傢伙！

小葉小周攔住他們，吳媽客氣地把他們打發了。

三人進來，俱是笑眯眯地望著我。

小葉說：「傅醫生，這下你可算火了一把。」

小周附和，「我已經預見了咱們診所明日如火如荼門庭若市的場面了。」

我鬱悶地說：「你當菜市場呢！」

小葉打了小周一拳，「沒文化別瞎用成語！」

吳媽走過來給我揉了揉肩膀，「咱們小老闆心煩著呢，你們該忙啥忙啥去。」

小周不解，「咱們診所有起色了，收入也多了，工資也有著落了，為什麼還心煩呢？」

吳媽說：「你看看那馮小蓮的模樣，來頭肯定小不了，哪兒是好相與的角色。她若是沒壞心思還好，若是有哪怕一丁點，咱們這芝麻大的小診所被她翻個個兒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小周更不明白了，「咱們傅醫生救了她的命，不趕著知恩圖報，怎麼會以怨報德呢？」

小葉機靈，先小周一步明白了，「那就得看傅醫生和那個老妖婆周旋了，不能進一步，更不能退兩步，進一步傅醫生的福祉就沒了，退兩步咱們的飯碗就得哐當掉了。」

小周兩個手指在空中畫來畫去，眉頭都蹙成了一團也沒捋個明白。在我敏感的神經里，小周絕不是智商一直處於下限的懵懂boy。小周的眼神與語言在輸出的時候都像程式一樣經過了處理。我懷疑自己可能太敏感，可是藏的再深，也會在不經意間顯露出與身俱來的特質。

或許小周只是覺得傻傻的更容易存活在這個險惡的世界，這無可厚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不打擾就是最大的尊重。

或許他有更深的秘密，可是這間不大的診所里，誰沒有秘密呢？

小周放棄轉動腦袋裡生鏽的齒輪，說：「我不懂你們那些繞繞兒，我只知道咱們傅醫生就是有遠見，早早地準備要招人。哎葉瀾瀾，你不是說有求職地聯繫你麼？怎麼不見個人影兒。」

小葉掏出手機看時間，「我約了五點半下班之前，這會兒該來了。」

我把臉貼了貼吳媽的手，撒嬌道：「吳媽，我餓了。」

吳媽說：「可是，祁先生還沒回來。」

我想到他可能也餓著肚子，回來看到一堆剩菜剩飯，臉色肯定臭成茅坑，索性再忍一忍。

「那就等他一起吧。」

過了一刻，沒等到求職者，倒是等來了另外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