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陽光明媚得像美人臉頰上羞澀的飛紅，直讓人整個兒沉迷在這誘人的暖色之中。

或許是受了這勝日光景的感染，新近的五個丫頭們也都是心情大好的樣子。享受著一片平和的時光，將昨日晾曬的衣服一一收拾起來。

經過陽光撫慰過的布料，散發出一種柔軟的芬芳，又與平日里的芬芳不同，帶著新草的泥土氣息。

芸兒享受似的將小臉埋在布料之中，深深的呼吸。鼻尖縈繞的味道，讓她想起了遠在鄉下的老母親。

因為這樣美好的思念，讓她將昨日被清霜弄傷了手的疼痛也一併忘記了。

這是一個靜美平和的午後。然而——

「啊——！！怎麼會這樣！」

過於驚駭的尖叫聲引得眾人心疑，紛紛側轉了頭，尋找聲音之源。只見此時五人之間年歲最幼的小春已然面如死灰，整個人猶如遭受了巨大打擊似的，顫抖得不成樣子。

「怎麼了小春？」

其他四個丫頭紛紛圍了上去。

「這…這件衣服……！」

「——啊呀！」

芸兒也定睛瞧了小春所指的衣物，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不就是昨日由小春負責漿洗的，大公子司馬師的外袍麼！

一條大約三寸長的裂口，猶如一條黑色的水蛭一般，緊緊的攀附在華美無儔的外袍之上！

「這……」

就連柳絮輕也不禁動容，這件外袍，是她親手為他綉制的……

「怎麼辦怎麼辦！」

小春急得眼淚嘩嘩的往外趟。

「這要是被大公子發現了，小春肯定就沒命啦！」

小春越想越怕，身子抖得如篩糠，根本支撐不住的跌坐在了地上。

「怎麼辦啊這……」

眾人也面露難色，除了幹著急也是手足無措。

「這事兒要是被發現了，我們幾個估計都要受牽連！」

「哎呀！怎麼就破了呢！」

柳絮輕蹙眉輕撫這件帶了記憶的袍子，只見這裂口整齊劃一，顯然不是自然裂口，而是人為。

發現這一點的，也不只有柳絮輕一人。

「是誰這樣歹毒！分明是要致我們於死地啊！」

「可不能讓奸人得逞了！」

小丫頭們你一言我一語，個個義憤填膺，立誓要將罪人給揪出來繩之以法。

「直接稟告二少夫人吧，我們是她買進來的人，她一定會為我們做主的。」

芸兒的性格相當要強，這一點在之前沒怎麼表現出來，這次卻被激發了。

「不可，」斷然將這個提議否定掉的，是一臉深思之情的柳絮輕。

「這是我們隨園裡的事情，若是鬧到外面去，反而叫隨園丟了臉面，到時候師…啊，大公子怪罪下來，受苦的還是我們。」

司馬師最厭惡的，就是女人之間這些勾心鬥角的小手段小腸子。若是鬧到王元姬那裡，折了司馬師的臉面不說，只怕自己這五人，不知道要遭受他怎樣的打擊折磨！

「那…那可怎麼是好啊！這口子這麼大，又是在顯眼的地方，就算補起來也是輕易能夠被發現的！瞞是瞞不過去的！」

「嗚嗚——本以為這是小春的福氣，卻不料小春的命就要搭進去了！嗚嗚——」

小春撲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也並非瞞不過去，」

柳絮輕彎下腰，安撫性的拍了拍小春的肩膀，復又站起身來，仔細審視那一道裂口，神思飛轉，良久說道：「只要在這道口子上綉個一模一樣的雲錦紋案也就遮掩過去了。料想那大公子也不會鎮日里盯著這袍子瞧！」

眾丫頭聽了，只覺得柳絮輕說得確有道理。

「這料子雖是蜀錦，我們這會兒一時弄不到手。但是據我所知，這雲錦紋案上的金線，隨園裡是有的。」

「可是這紋案，針腳如此縝密，有誰有這麼好的綉工呢！」

芸兒搖了搖頭，擺了擺手說：「這綉工倒還好，我也能綉。只是關鍵是從來沒有用過這麼金貴的金線，線的力度彈性掌握不好，根本不可能繡得一模一樣！」

「是呀！我們這些做丫頭的，誰用過這種金線？誰能用金線綉出雲錦？」

「我可以。」

「啊？」

丫頭們紛紛以疑惑的目光看向柳絮輕。

柳絮輕自然不能跟她們說這紋案本來就是自己親手繡的，要弄個一模一樣根本不在話下。

「我曾在綉坊做過活，這種金線倒是見過。」

隨便拿個理由搪塞了過去，此刻眾人正心急如焚，倒也沒人去深思。

「這金線可是稀罕物件，要弄到可不容易！哪裡可以得到？」

「已故的大少夫人房中。」

「已故的大少夫人房中？！」

眾丫頭再一次被柳絮輕的的話驚得一愣，也不知這柳絮輕是個什麼來頭，竟然連大少夫人房中有金線這種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是好在眼下有更緊迫的事，眾人也並不追問，只是將疑問埋在了心底。

「可是金線在大少夫人房中，難道…」此時小春已經抹幹了眼淚，從地上站了起來。只見她緊咬著下唇，神色複雜又小心翼翼的說道：「難道要去……偷？」

這句話語氣極輕，最後一個字，輕到了極點，不豎耳朵仔細聽，簡直就聽不見。反而無端多了一種凝重的危險。

「這……」

眾人紛紛露出難色。

「這盜竊可是大罪，在府上是要被剁手的！」

這「剁手」一詞一出，好像面前就是自己血淋淋被斬斷了的腕子，丫頭們渾身一個激靈，不敢再想像下去。

「讓我去吧！」

芸兒當仁不讓的站出來，雖然她自己也是對「剁手」這個後果怕得要死，單從她塗甲蔻就可以看出，她可寶貝自己的一雙玉手了。

「我個頭小，打小就動作敏捷。」

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慷慨就義的悲壯。大有一股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架勢。

這種時候，必須要有人肯挺身而出，否則弄不好，大家都得死。

「芸兒，」柳絮輕緊蹙著一雙秀眉，美目凝結，只見她搖了搖頭，說道：「還是我去更為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