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芳菲梨花笑，怎比這早春之粉杏，雨潤風姿嬌。

一片分花拂柳，衣擺也不禁沾染了飽含花香的濕氣。饒是錚錚鐵骨，也不免為這早春盛景而動容。

「二公子倒是個惜花之人。」

跟在司馬昭身邊的，是隨園裡另一個大丫頭紫電。

「還是你們隨園的人打點得好，這辛夷開花得也早，不知是用了什麼神通？」

「二公子說笑了，哪裡有什麼神通。只是這辛夷皆是大公子和大少夫人親手所植，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不敢……啊…」

看著司馬昭突然沉著下來的表情，紫電突然察覺自己的失言，急用雙手捂了嘴巴，臉色也變得慘白。這裡哪裡還有什麼「大少夫人」，新的「大少夫人」尚還沒有過門呢！

「哈哈…是呢……」

見紫電被自己這暗淡下來的臉色嚇得半死，司馬昭急忙安撫性的笑了笑，說道：「好好照顧這些花兒，難得兄長有心儀之物。」

這些玉色的花朵，隨著春風溫柔的漾成一片花海，司馬昭感慨彌深的撫摸著它們。那位大嫂，與自己也談不上什麼交情，只是兄長似乎對其頗為上心，難得見對女人冷若冰霜的兄長會對女子露出那種疼愛寵溺的表情。若不是兩人身後所代表的利益集團隔閡猶如溝壑，天意弄人，兄長與她此刻一定也是琴瑟和鳴，伉儷情深。

親手殺死自己最心愛的女人，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呢？

想想就讓人毛骨悚然。這種事情，也只有他那個冰山大哥才做得出來。

就在司馬昭出神之際，一陣清風吹來，滿園的辛夷隨風搖動，發出「沙沙」的聲響，似是情人的哭泣，雪白的眼淚。

遠處一個髮髻散亂的女人從花海中經過，不禁將司馬昭的心神吸引了過去。

「她……」

司馬昭怔愣的看著那女子越走越遠的背影，剛剛舒緩的心情不禁又緊縮了起來。

「她是什麼人？」

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紫電順著他的問話向遠處看去，訥訥的回答道：「是二少夫人新買回來為迎娶新夫人而準備的丫頭。」

「元姬？！」

司馬昭眸子一暗，自己果然沒看錯眼。是她！

自己明明提醒過元姬不要去招惹那個女人，沒想到元姬不僅不聽，反倒是將人弄回了府里來了！這不可不得安生了麼！

將這種女人安排在新大嫂的身邊，元姬的用意司馬昭也能猜出幾分，卻不能完全苟同。

「哈…莫不是二公子對這丫頭動了心思？」

紫電完全誤解了司馬昭的想法，只想著這個名叫絮兒的丫頭確實有幾分姿色，二公子只遠遠的見了她一眼就呆成了這樣，可不就是凡心大動麼！

心裡想著是就坡下驢的承認自己中意她，把她弄到自己身邊來，然後瞅准一個時機將她踢出府去，還是順了元姬的心意，將她留給新大嫂？

一時不能做出決定，此事還應與元姬商議再定，便也沒有明確答覆紫電，只是曖昧不明的笑了笑。

「先不說這個，今日兄長約我飲酒，不敢耽擱，此事日後再說。」

是夜，月朗星稀，正值晦月，月亮彎彎的似成一線，格外的暗淡。

卧房裡雖說燃了幾盞油燈，但仍顯得昏暗，火光跳躍不定，將男人臉上的表情映照得閃閃爍爍。他那左側眼角的滴淚痣，若隱若現，不仔細看，恍惚是真的染上了濕氣。

怎麼可能呢？

這個連笑也不會的男人，怎麼會有淚？

簡直就像老天開的一個玩笑。

「大公子，這是新婚之日的禮單，大公子可要過目？」

清霜將司馬師的外袍脫下整理好收到了櫃子里去，復又重桌上取來一隻大紅的摺子。

「這種事情也需要我過目嗎？」

語氣雖然只稱得上是清淡，但其中所暗藏的隱隱森寒，饒是服侍他日久的清霜也有些承受不住的抖了兩抖。

講真，若不是這位大公子性格太過於剛狠陰鷙，周身十米之內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威壓，像他這樣幾乎無懈可擊的貴公子，怎樣的美人娶不到手？

就連清霜原本也是對他垂涎的，只是越是和他相處久了，清霜就約明白，這位大公子本身就是鴆酒，想要保命，還是敬而遠之的好。

「不是…自然不是…只夫人著了奴婢……」

「母上可有過目？」

「夫人已經看過了，並無問題。」

「嗯。你就去回了母上，我沒有異議。」

這…司馬師的敷衍倒是讓清霜暗暗歡喜，他的態度顯然是對這次婚姻不上心的，這樣的話，即使新夫人來了，也不會動搖自己在隨園的地位。

這麼想著，清霜不自覺的露出幾分笑意，此時司馬師正坐在榻邊，手中持著一卷《尉繚子》，倒也沒有去在意清霜的小心思。

只是任由清霜脫了他的鞋襪，為他擦起腳來。

「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交由夫人和二少夫人打點就是，以後都不必回我。記住了。」

語調平緩卻異常清晰的片言隻語，直讓人生出一股顫慄來。

「可是二少夫人畢竟是二公子房裡的人，也不是對隨園裡的事事事了解的。」

清霜跪坐在司馬師腳旁，微微抬了眸去觀察司馬師的表情，只見司馬師仍舊是專心於卷牘，不過倒也沒有對自己的閑話表現出厭惡。於是清霜就大了膽子，自顧自說了起來。　　

「前些日子，二少夫人從外面買了幾個丫頭回來，其他幾個倒還好。其中有個叫柳絮輕的，一股子狐媚樣。今日二公子來我們隨園，那柳絮輕故意雲鬢半偏。二公子遇到了她，就跟丟了魂似的！」

啪——

「呀！」

手中的卷牘被猛然擲於榻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嚇得清霜一個不穩，向後跌坐在了地上。水盆里的水灑得到處都是。

司馬師面色很是難看，他最厭惡的就是女人在他面前亂嚼舌根。阿昭是他的親弟弟，阿昭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可是能任由眼前這個賤婢詆毀的？

只聽他以森寒的語氣道：「明日起，夜裡的事就讓紫電來伺候。」

「大，大公子……！」

清霜這下慌了神，什麼也顧不得了，忙扯著司馬師的褲管就哭叫著討饒道：「大公子您就原諒清霜這次吧！清霜以後再也不多言了！」

不攆她出園子，就已經是看在了往日的情分上了。若是以自己的性格，憑她在這裡抹黑自個兒的兄弟，殺了她都不足為過。

閃閃爍爍的燭光，在司馬師的眸中映出一片殘忍的血色。

「我的話，不說第二遍。」

一種無形的恐懼，隨著司馬師低沉的聲音，向清霜籠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