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本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纖纖玉手，如今挽了袖子，露出一節白嫩的前臂，裹在早春微涼的井水中，將衣物浣洗。

「你的手倒不像是做活兒的手，你爹娘怎的捨得讓你來大戶人家做丫頭？」

有人說，人的身份、教養，全會顯現在雙手上，尤其是女子的一雙柔荑，甚至可以泄露出她不為人知的秘密。

柳絮輕怔怔的看著自己的一雙細嫩的手背，不禁微微出神。

爹？娘？

也許他們知道，自己一直捧在手心裡的女兒如今在為一眾下仆漿洗衣物，不知會不會心疼落淚。

柳絮輕沒有回答芸兒的問話，只是埋著頭繼續手中的活計。

以大欺小這種事情，不論是主人家之間，還是丫頭奴僕之間，也是屢見不鮮的。作為新進來的小丫頭，柳絮輕等人負責起了隨園裡最累的活兒——洗衣服。

大公子司馬師的倒好說，只是隨園裡一眾僕婦的衣服也交託給了她們。新進來的丫頭們，自然是心有不甘的。一個個唉聲嘆氣，卻也無可奈何。

「哎…我的手泡了一天的水，都皺巴巴的了！」

「可不是嘛！」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抱怨著，偶爾也能聽到像這樣的一聲驚呼——

只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名字喚作小春的小姑娘，抱起一件濕淋淋的天青色外袍，歡天喜地的炫耀道：「這件一定是大公子的！真是運氣太好了！啊…果然是大公子的！還散發著香氣呢！」

小丫頭也不嫌髒的埋頭就聞，惹來其他丫頭們的笑罵之聲，也有感嘆自己運氣不好的，一直都在洗下人衣服。整個兒氣氛就在這打打鬧鬧之間也變得活絡起來。

柳絮輕也不禁莞爾。

不錯，那件外袍確實是司馬師的，上面的雲錦，還是自己親手綉上去的。

原來這件衣服他還在穿。

「鬧什麼鬧！還不快幹活兒！」

也不知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清霜的突然出現讓說笑著的眾人立即禁了聲。

清霜吊著一雙靈眸，煞有介事的在眾人之間穿行，稍有不如意就開口大罵。

「指甲留這麼長，塗這麼紅！你指望勾引誰呢你！小盪abc婦！仔細劃破了衣服，你這條小命都不夠陪！」

「我…清霜姐饒了奴婢吧…清霜姐…」

被清霜兇狠的扯住手腕，芸兒哭喪著臉求饒。

「把剪刀給我拿過來，看我不絞了你的指頭！」

這聽命的丫頭動作也快，馬上遞上一柄金剪來，清霜用左手握住，寒光陣陣，直嚇得芸兒大哭起來。

「不要哇清霜姐！饒了奴婢！饒了我吧！」

「小浪蹄子！你們都給我看好了！」

殺雞儆猴，清霜絲毫不退讓也不留情的絞起芸兒的指甲來。

「啊——！好痛！清霜姐！饒了奴婢吧！」

清霜下手也沒個輕重，雖是絞的指甲，有時絞得深了，皮肉就露了出來，好不駭人！

想要上去勸解的人也有，只是大夥兒又懼怕清霜的威勢，不敢稍動。

「清霜姐…」

柳絮輕本不是一個愛出頭的人，只是她見不得這種以大欺小之事，再加上芸兒確實哭得凄慘，她不得不挺身而出。

「清霜姐，這次是芸兒不懂事，您就放了她這一次。她也一定會對您感恩戴德。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把事情弄大了，對誰都不好。」

「喲呵！」

清霜甩開手中的剪刀，一把推開芸兒，一雙狠目直直的盯視著柳絮輕，簡直要把她生吞活剝了！

清霜絕對容不得有人在隨園挑戰她的權威，尤其對方還是一個新進來的小丫頭。

「你算什麼下賤坯子！竟敢來教訓我？！」

「奴婢不是什麼下賤坯子，奴婢是府上新買來伺候新夫人的丫頭。」

柳絮輕保持著良好的儀態娓娓說著：「新夫人尚未過門，若是此時我們這些丫頭出了什麼事，等新夫人入了府，知道了倒是讓新夫人不好想。」

「你想用新夫人壓我？我清霜偏不吃這一套！」

清霜說著，一把扯住柳絮輕挽在身後的髮髻，另其吃痛的身體向前傾倒，凶神惡煞的沖著柳絮輕冷笑道：「你以為我會怕？且別說新夫人還沒有入府，就算新夫人入了府，在這隨園裡面…」

「清霜姐誤會了，」

即使髮髻被抓在此人手中，柳絮輕仍是維持著微笑說道：「奴婢無有此意。清霜姐在隨園裡的事情，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哼！你既然清楚還敢強出頭？」

「奴婢不是為了芸兒強出頭，而是為了清霜姐。隨園裡的人，個個都仰望著清霜姐，若是有哪個舌根不緊的，把這事兒胡亂說了出去……不過想來清霜姐行得端坐得正，自然也是不怕這些亂嚼舌的。」

聽了這話，清霜不由轉念一想，只覺得後背一陣冷汗。心想著自己確實也沒錯，只是行事狠了點，若是這事兒讓大公子知道了，只怕以為是自己挑事兒，對自己生出不喜來就太不劃算了！

「清霜姐，芸兒已經認錯了。這也都是清霜姐教導有方，如今事兒也算過去了，不如……」

清霜也是個聰明人，幹脆借坡下驢，將柳絮輕的髮髻鬆開，轉眼瞪向一旁哭哭啼啼的芸兒，惡聲道：「今日念在你初犯，只是小懲大誡，若是還有下次，可沒這麼容易！」

「不敢了！芸兒再也不敢了！」

末了環視了眾人一圈，想著自己的下馬威也下了，眾人對自己的畏懼也起了效果，見好就收就可以了，便也不再另找麻煩，甩了袖子揚長而去。

柳絮輕暗暗鬆了一口氣。原來也不覺得這清霜是如此跋扈之人，想來那也是因為那個時候自己是主子，她也算收斂，今日看來，這司馬府上，當真是上上下下都不能隨便應付。

自個兒卻偏偏又到了這裡來，簡直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人說吃一塹長一智，自己卻似乎是逃不開這一塹也長不了這一智了。

「絮兒，你的髮髻都亂了…」

芸兒將臉上的淚水斂了去，再看柳絮輕的眼神已經不同，大有將其看做救命恩人之勢。

「啊…」柳絮輕撫了撫自己被清霜扯得凌亂的髮絲，無妨的笑道：「我且先回房稍作整理，你先在這兒等我，你的手指受了傷，沾不得水汽，這些衣服，等我回來再洗。」

說罷，直接忽視芸兒感激涕零的眼神，轉身朝著小丫頭們的通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