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窗事發得這麼快，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不可能啊，明明柳絮輕繡得那樣好，簡直就像是已故的大少夫人親手所銹一樣，如此的天衣無縫，怎麼就愣是讓大公子給發現了呢！

這樣的疑問，盤旋在正跪在廳內的五個丫頭心中。

柳絮輕倒是比別人更多一層憂慮，她想著莫不是昨日自己的身影當真是被司馬師瞧了去？然而若僅僅只是如此的話，以司馬師果斷凌厲的手法，不應該將其他不相幹連的四個丫頭也叫過來才是。

還是說——

總之，事已至此，已經沒有什麼退路可言了，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了。只要不將自己的身份暴露，事實上自己重生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就算是暴露出來他人也是不會相信的吧，只要這一點不揭露出來，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想到此處，柳絮輕也斂了心神，只是低眉順目，眼觀鼻，鼻觀心默不作聲罷了。

只是端坐在坐榻之上的男人，並沒有給她們喘息的餘裕。

雖然他實際上是什麼都沒有說的，但也正是因為他不言不語，不怒也不笑的模樣，才更讓人覺得深不可測的令人恐懼。就好像是一座萬年不化的冰山，若是一座火山也就罷了，爆發了要麼幹脆是一死，要麼說不定也能僥倖一逃。但也就是這麼一座冰山，就僅僅只是杵在那裡，周身就散發出讓人血液都被凍結的森寒。

第一個在司馬師的強壓下精神崩潰的是年紀最幼的小春。

「大公子！您就原諒小春吧！小春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明明曬出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可是收回來的時候就破了一個大口子！真的不是小春把袍子弄壞的，小春真的不知道！嗚嗚……真的不知道……」

儘力哭訴著，到最後小春已經泣不成聲。

然而小春梨花帶雨的模樣並沒有博得司馬師的一絲同情，他的眸子一如閻羅般若一般，看不見其中所隱含的情潮和思緒，只是就這樣絲毫沒有起伏變化的，單純的以瞳孔的力度向他人施壓。

「小春，」紫電也感受到了異常的壓迫感，對這樣可憐兮兮的小春也報以同情的說道：「小春，你別哭，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好好的說清楚。這袍子是怎麼破的，又是怎麼被縫好的，這袍子上的紋案，又是何人所銹。把事情詳詳細細的說了，若真不是你的錯，大公子也絕不會冤枉你的。」

得了紫電的這話，小春又偷偷抬眼去瞅司馬師，雖然司馬師的表情並沒有緩和，但也同樣並沒有否定紫電的話。就像是得了默許的承諾一樣，小春吞咽了一口唾沫，努力想要壯了膽子，卻仍是畏畏縮縮的說道：「是這樣的，前日這件袍子是由小春漿洗的。那時小春可高興壞了，洗得也格外認真。也找了一個好去處晾著，卻沒想到，小春明明是好好曬著的，可是回來的時候袍子已經破了好大一塊口子！」

「怎麼會無緣無故破了口子呢？」

「不是無緣無故！」

小春突然叫嚷出聲，將紫電驚得一愣，隨即小春了解到自己所說的話的分量，也是心中糾結惶恐。待紫電再追問的時候，小春竟緊咬著下唇不肯說了。

「是有人故意拿剪刀絞的！」

見小春著實是被紫電催得急了，芸兒便有些按捺不住，將牙一咬心一橫。想著也不知道是哪個歹人暗害她們，索性都說出來，拼個魚死網破好了！有了這種覺悟的芸兒便將事情抖露了出來。

「哈？！找借口也找一個靠譜一點兒的吧。」

此前一直站在一旁看熱鬧的清霜嗤笑了一聲，走上前來說道：「你可知道，這件袍子，可是已故的大少夫人所親手綉制的，貴重無匹。誰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絞什麼不好，偏生絞了這件！依我看吶，分明就是你們幾個小蹄子幹的好事！前日我也偶然瞧見了你們漿洗衣物。都是些精細料子，你們倒好，將指甲留得這樣長，還塗什麼甲蔻，」這麼說著，清霜不由分說的將芸兒的腕子捏住抬起，前日被她絞得狼藉的指甲，赫然於眾人眼中。

「肯定是你們自個兒壞了這件袍子，不敢擔罪！現在東窗事發了，還要賴別人！」

「不！你血口噴人！」

芸兒極力想要將被清霜擒住的手收回來卻不能，只得強撐了一股子氣不甘休的否認。

清霜冷冷的勾起了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得意的狠瞪了芸兒一眼，轉身又像變臉似的，立即換上一副卑躬屈膝的奴相，以著甜得令人發膩的聲音說道：「大公子，這幾個丫頭不懂規矩，壞了貴重的物什還想瞞天過海，欺瞞主上，當真是罪該萬死！大公子不必在這些小螻蟻上浪費時間，不如將她們交給奴婢處置，奴婢定然將這件事處理妥當。」

雖然前夜清霜才招了司馬師的厭，但她似乎並沒有什麼自覺。實際上她仍是倚仗著自己和司馬師那一層較旁人更親密的關係而有恃無恐。想著再怎麼樣，司馬師的心也不可能偏袒到這些新來的小丫頭身上。

可是她就偏偏想錯了。

司馬師也並非有意要偏袒誰，其實弄破這件袍子的人究竟是誰，司馬師雖說也稍稍有些在意——畢竟這袍子也算是夏侯徽唯一為他留下的東西了。但是這並不能讓他拋開更多更重要的軍國之事不處理，而在這群女人身上費時間。他會這麼做的原因是——

「這不是僅以女子之指甲就可以損毀的布料。」

一直保持緘默的柳絮輕終於輕啟朱唇，將事情婉婉訴說：「這是蜀錦中的雨絲錦，是以蜀地盛產的桑蠶絲原料為經緯線，經過一系列繁雜的工序進行牽線，織錦而成。其最大的特點並非華美，而是足夠的堅韌。若是單純能夠用指甲損毀的話，那這可就不是正經的蜀錦了。還是說，清霜姐以為，這件袍子所用的布料不過是贗品假貨？！」

「我！我可沒這個意思！你休要胡說！」

對清霜的慌亂視而不見的，柳絮輕再次頷首垂目，不再言語。

她本是想一直保持緘默，最好是能夠有個洞讓自己完全隱藏起來，不要將司馬師一絲的注意力牽扯到自己的身上。奈何這清霜步步緊逼，大有不弄死她們誓不罷休的架勢，使得柳絮輕不得不為眾人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