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這樣？！

感受到司馬師陰鷙又迷惘的目光，夏侯徽努力壓制住跳動不安的心。害怕被他看出端倪，卻又希望被他看出端倪，希望他此時此刻就知道自己就是夏侯徽！

那麼，自己也就能夠站在夏侯徽的高度，狠狠的給他一巴掌，揪住他的衣襟質問他，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殘忍的將我對你全部的愛踐踏！在你親手將我毀滅之後，又表現出對我的留戀和不舍！

你這是什麼？！

是贖罪嗎？！是證明你還愛我嗎？！是讓我也要承認我還愛你嗎？！

是，是的！我是還愛著你！但是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大公子醉了，奴婢去著廚房溫些醒酒湯來。」

內心已經翻江倒海，表面卻仍不動聲色。也不等主人家說個好亦或是不好，幾乎是帶有些自作主張的，柳絮輕不等司馬師反應過來，就繞開眾人，揚長而去。

想要轉身去尋她的身影，卻發現那人早已消失在了濃濃黑暗之中。

想要追上去，司馬昭等人卻已經有意無意之中圍將上來，將司馬師堵在了中間。

「對對，兄長一定是喝得太多了！」

沒有喝多，司馬師很清楚。

「大嫂可別見怪吶！」

吳瓊已然見怪了。

「都是次兄，玩什麼亂七八糟的，正正經經的春宵良辰都被耽誤了！」

「是是是！是我的不是！看我糊塗的，快快快，大夥兒快散了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吶！兄長切莫辜負了韶華好時光吶！」

司馬昭腆著臉笑著，沖著大夥兒擠眉弄眼，只求快快將這場鬧劇掩過去才好！

可是事情已經切切實實的發生了，怎麼可能就這樣隨隨便便的被遮掩過去了？

也許表面上各人還能勉強維持著不動聲色的假象，內里卻已經悄然的醞釀出了一場暴風驟雨。

＊＊＊＊＊

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

菱花鏡中影影綽綽的映出了一蛾眉宛轉的女子。仲春的清日暖陽如脈脈私語之聲，帶著些許小心翼翼的，親吻著她的臉頰。

昨夜的繁華尚未散盡，鋪了燙金紅錦的合歡桌還印刻著紅燭的淚水，流也流不盡的蠟淚，蠟炬成灰亦難幹。

女子有些怔然的凝望著那凝結的淚水。直到此刻，她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了，自己此時所處的位置。

在睜眼的那一剎那也有恍惚，以為自己還是在家中，在閨房裡，在自己的綉床上。

可是這樣的迷惘也只是須臾。須臾之後，她就切身的體會到了自己已嫁做他人婦的事實。

其實這樣的境況，她也設想過很多。猶如每一個懷春的少女的那樣。她也想過，可能是自己先醒來，然後依偎在夫君的懷裡，凝視著他沉靜的睡顏。那一定是一個即使在睡夢中，也能給予人安全感的睡顏。

她也想過，或許是自己睡過頭，然後沐浴著夫君深情款款的目光，悄然的睜開眸子，對上他的，自己一定是飛紅滿頰。

她甚至還想過，夫君執著琉璃骨梳，將自己的青絲漸挽，或是執著遠山黛，為自己細細描眉。

懶起畫峨眉，弄妝梳洗遲。

就像故事裡的那樣。

可是女子絕沒有設想過這樣一種情景：冰冷的床榻，早已不知去往了何處的夫君，陌生的菱花鏡，令人不安的反射出自己憔悴的面容。

「今日是大少夫人拜見主母夫人的日子。按理說大公子是應該陪同的，只是今早大公子命紫電姑娘傳下話來，說請大少夫人獨去……」

芸兒忐忑不安的將紫電的話傳達完畢，心中叫苦不迭，只道這樣得罪人的差事，偏生落在自個兒身上！

手中的琉璃骨梳捏得「咯咯」直響，幾近咬牙切齒的問道：「大公子可有說他去了哪裡？」

「這……奴婢不知……」

「不知？！主人家跑哪兒去了你都不知道嗎？！」

芸兒沉默，不敢做聲。

且不說芸兒是當真不知的，即使是有人當真知道，也斷然不會隨意亂說。

這司馬家的老爺少爺們，向來行事機密。若是這位新大少夫人知道自個兒頭一任是因何「暴斃」的，估計就不會追問司馬師的去處了。

芸兒雖然心裡委屈，卻也不敢說，只得苦水往肚子里咽。良久，方見大少夫人臉色稍稍緩和了些，才試探的問道：「大少夫人，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芸兒恭敬的侍立在她身側，低眉順目，儘力做出乖巧可人的樣子。

眼前這位主兒，可就是她以後的主人了。今日算是她第一天持證上崗，自然要格外小心些，想給主人留下個好印象。

只是她也知道，這大少夫人自打醒來之後，第一個就聽到大公子將她晾到一邊的消息，饒是任何人都歡喜不起來。她悶悶不樂甚至有些山雨欲來的模樣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了。

芸兒也不敢再去雪上加霜，只得更提了一百二十顆心，只求伺候好她便是了。

聽了芸兒的話，大少夫人吳瓊挑了挑她本來就有些上揚的眸子瞅了瞅芸兒。整一個吊銷眉眼，在她原本清瘦的臉龐上倒也不顯得突兀，只是總給人一種刻薄的感覺。

「你叫什麼？」

「奴婢賤名芸兒。」

「我問你，昨夜那個丫頭是個什麼來頭？她是一直服侍你們家大公子的麼？」

「哪個丫頭？」

芸兒不解。

「就是那個，昨夜不過是被你們家大公子摸了小手的那個，是個什麼來頭？一臉狐媚子樣，可是打以前就跟著你們家大公子的？」

「不是啊，」芸兒這下總算明白眼前這個主兒的意思。敢情一定是在為了昨日的事情還耿耿於懷呢！

昨日之事，也確實讓人始料未及。大公子認錯人也就罷了，本來就是玩笑之事，不必當真。只是柳絮輕突然就一點臉面也不給大公子的，甩開他的手還胡亂扯了個理由就一去不復返了，當真是讓人想入非非。也難免這位大少夫人對柳絮輕心生疑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