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為了弄清楚自己是不是看錯，葉桓之不自覺地向前多走了點距離，若有人來攔他，便也順便都解決了。待他終於來到敵座下首，才發現，自己並沒有弄錯。這個被垂著頭站在那鳳棲國大將軍身邊的，真是一個小崽子。

還是一個看起了很眼熟的小崽子。

「誰能料到，一個小小的十五歲小兒，竟能這般輕易地殺入我的大軍站在我的面前呢。」那子方舟在笑，面色卻有些猙獰。

葉桓之看著他，沒有說話。

反正老子是面癱。——by葉桓之

「但是在這戰場來說，本將軍可算得上長輩了。這般無禮地沖入長者腹地，這便是你雲照國的禮儀嗎！」子方舟突然猛地一聲大喝。兩旁不知從哪湧出兩排戴著鐵面具的騎兵，統一的黑鐵甲衣，一樣的紅纓鋼槍，同樣的長鬃大馬。動作毫無偏差地同時襲來。

葉桓之揮袖便擋，熟料，這次竟被躲了開去。不止躲開，那人還順勢與旁邊的隊友打了個配合，反身就重新刺來了一槍。葉桓之心中有些驚詫。這鳳棲國，竟還有這般本事的隊伍？

不待他思慮完，便又是一槍，兩隊共一百零八人，同時提搶沖他面門而去。

葉桓之當即揮劍一擋，只聞「當」一聲脆響，槍劍的碰撞聲盪開了去。繼而一百多人，齊齊後退了一步。這回，子方舟的面上真是露出一些駭然了，他擰著眉，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你這小兒，竟已經有這般本事了麼。」

葉桓之不動也不言語，他的面容寂靜如神祇。他只是靜靜看著高台。

子方舟重新笑了起來，高喝道，「小小黃口，怎能敵我鳳棲暗騎！眾騎士聽令，擺隊！」

須臾間，一百多人騎著馬，便戰成了一個八卦大陣。

這回葉桓之真的驚了，他沒料到才第一場戰，便出現了這樣難對付的騎兵大陣。這些騎兵，究竟是哪來的？他前幾日便會過鳳棲精挑細選出來的夜襲士兵，今日又在場上沒少把其他士兵挑下馬去。這鳳棲的兵力水準他已然有底，但是現在。。。。

#為什麼第一次打仗就這麼難#

#老天大大我的金手指呢#

#不想打仗了想回去種田#

百人將葉桓之圈在陣中，他一時竟然也攻前不得。目光凌凌地超高台望了一眼，他移身便退。

往前打不了，退還是很容易的。

百人騎兵隊似乎也沒料到他會退，一時也阻攔不及。或者說。。他們竟然攔不下來。

回了自己隊中，感受著眾小弟的：

【天哪嚕我家將軍大大好棒，殺到地方將軍面前又毫髮無傷退回來了誒！】

【腫麼可以醬嬸厲害！】

情緒的葉桓之，難得的沒有也在心底表揚自己。他有些不高興。

那個小崽子就是前幾天晚上被拎脖子的小崽子。

今天他的氣息更弱了，能感覺的出有重傷在身。

這麼大的場面，他連頭都沒有抬過，絕對不是沒興趣，而應該是。。已經沒精力顧及外界了。

畢竟，自顧方不暇。

葉桓之有點生氣了，怎麼照顧小崽子的啊！不知道人類小崽子都很脆弱的嗎！那麼小小一個小不點多可愛啊幹嘛要欺負人家！

越想越有點堵得慌。半晌，葉桓之一拍桌子，做了個決定。

只見這位少年將軍，重新駕上了他的踏雲赤血馬，復殺入了敵陣。

待暗騎擺陣後，凌凌然的幾劍，將幾個暗騎挑下馬來。也不戀戰，轉身便重新駕馬而去。

待回了己方營帳，那廂放鬆警惕，又是踏馬飛去，挑下幾個暗騎，復返。

一走，便走了他個七進六齣。

現在，他正準備完成第七出。

現在的子方舟早沒心思玩什麼傲視全場地站在高台中間了。他扒著觀戰台的欄桿，決眥欲裂，「好你個葉氏小兒，居然殺了我半數暗騎！」

他的面前，是被幾十暗騎團團圍著的，騎著馬、執著劍、衣衫上也終於帶了血漬的少年，和躺了一地的黑鐵暗騎。

一直靜靜矗立一旁，彷彿毫無生息了的孩子，也正抬著頭看他。從少年第二次殺入陣中開始，這個一直垂著頭似乎死去的孩子，便艱難地看著這一切了。他顯然認出了這個少年是誰，而他的眸中也一如既往地帶著不解。

他仍舊在疑惑，這個人，到底要幹什麼？

「暗騎八卦陣，葉某愚昧不得解。只能用這樣的笨方法了。」他聽到這個少年這麼說。

原來是這樣，孩子在心裡點點頭。是的，暗騎很厲害，他知道。你瞧，就連這個像仙人一樣美好和厲害的少年，也負了傷，染了血。

葉桓之：主要因為是一次性爆發打那麼多NPC太累了，受傷就受傷吧總比一波推完累成dog好。

可是，為什麼他又要拼著負傷染血的風險，進了又出了，進了，又出去呢？只是為了殺死這些騎兵嗎？

孩子又疑惑了。

「那你為何定要斬我暗騎！他們即便有些本事，也不必葉將軍如此勞心勞力吧！」子方舟咬著牙，切著齒，將這個問題替孩子問了出來。

「自然是有所求。」葉桓之道。

他將目光，放到了一側的孩子身上。

子方舟愣了愣，「你。。你竟是想奪這個孩子？」

葉桓之在心底很認真地糾正：是救。

子方舟轉過身，終於在今天第一次把目光好好地落在這個孩子身上。片刻，他獰聲笑了起來，「沒想到啊沒想到啊，小公子，你還有這般用處。數十暗騎！你這個小雜種怎麼比得上！」

言罷，便一爪抓住小孩的脖子。

動作還真是無比熟練。

葉桓之：果然這是內部統一動作嗎！

「葉將軍不必費心了，這小雜種沒有任何用處的。你看他被扔到這種地方來，還不懂上位者的心思嗎？」一邊猙獰地笑，一邊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像是要把今天所有手的氣，都一股腦撒在這個瘦而小的孩子身上似的。

眼見的，就看小崽子的臉色蒼白了下去。

葉桓之竟微微皺起了眉。

即使皺的幅度小於0.01CM。

但是仍舊說明葉桓之不高興了，很不高興。自己第一個想救的人啊，自己想帶走種田的小崽子啊，又被人在自己跟前被掐看脖子啊！而且目測就要掛點了啊！

咋高興！咋高興！你說咋高興啊！

氣到炸裂。

在場所有人——包括後邊趕來的雲照國自己的士兵圍著葉桓之的暗騎兵，都明顯地感覺到了。

冷，忽然就冷了。

衣著單薄的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冷，還在繼續冷下去。

所有人都逐漸發抖了。

冷，還在冷。

肉眼可見的，眾人發現面前的小將軍身上竟凝出了白霜。

冷，冷，好冷。

徹骨的冷意襲來，眾人只見那個發上結著一層薄薄冰霜的少年，執著一把游龍似的長劍，足下輕點便騰空而起。盈盈地落在了高台之上。他的面上也似乎也凝了一層薄霜，更剔透地不似凡人。

子方舟四十年來，第一次從心底里蔓延出來的這般深的寒意，似乎要把他整個人都凍僵。這個少年，究竟如何會有這般本事？

他已經不能得到這個答案了。

少年一根根地掰開他僵硬的手指，將愣愣睜著眼睛，不會說話也不會動了的孩子輕輕地抱在懷裡。

誰都沒看到葉桓之究竟做了什麼，只看得見那個與他們當了幾十年敵方將領的人，就這麼「砰」地一聲，倒了下去。心脈俱斷。

抱著懷裡的小崽子，葉桓之足下不歇，就這麼踏空而去。

真·帥到炸裂。

在場的雲照國眾人：？？？？

#卧槽快看這個變態會飛啊！#

誒好像有什麼不對。。

#卧槽快看，我們家將軍好牛比啊！#

這回對了。

雲照國幾萬將士都歡天喜地地敲起我的鑼打起我的鼓來。噢噢噢，我家的新將軍大大真的好厲害服啦服啦我們服啦！

鳳棲國中將士：。。。。。

#敵人的將軍太厲害怎麼破#

#我們家將軍突然分分鐘就被捅死了#

#麻麻我害怕不想打仗了啊想回家#

#老天爺爺讓我回家種田吧#

#有句台詞覺得特別熟悉怎麼回事。。。#

葉桓之正在空中用輕功極快穿行，面上這回是真的很冷峻。

他感覺到了懷裡孩子生命的流逝。

難受炸裂。

小孩拽著葉桓之的衣角，攥的很緊。

這是他第一次被人抱在懷裡。從前，別人如果想帶他走，都是拎著他的脖子或者雙手或者雙腳，從來沒有人這麼輕輕地抱著他。

即使因為在半空，這個懷抱並不平穩。即使因為這人內力未散盡，身上還帶著寒氣。他都覺得這一刻，竟然這麼福祉。

原來，這就是被人擁抱的感覺。

小孩攥著那片衣角，覺得有些困了。

這一切都是夢吧？不然，怎麼會有人這麼溫柔地抱著自己呢？小孩想。

如果是夢，就不要醒吧。永遠，永遠不要醒。

永遠地睡在這樣的懷抱里，多麼福祉啊。

沉淪吧，沉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