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又來了。楚安皺眉沒說下去，用力想合上門，奈何沒有艾倫高，門被輕易推開。

「來蹭床，你這兒暖和，我那邊太大了。」艾倫面不改色地說道。

自從他發現天涼以後楚安的被窩永遠是冷的，就開始天天扯謊幫她捂熱被窩。艾倫覺得自己這麼做約莫是楚安太瘦看起來體質太差的原因。

楚安剛開始還不懂得拒絕，容忍他在自己房間里睡了幾晚後終於開始趕人。

「你房間又不是沒暖氣，為什麼一定要來這裡。」楚安強壓著怒氣。

「還是冷。」艾倫攤手。

「…」她苦笑，繞開他走出去，「我去客房。」

「客房太久沒人住了，很髒的。」艾倫伸手攔住她。

楚安深吸一口氣，低聲問道：「那麼我睡哪兒？」

「這兒啊，不然呢？」艾倫指了指楚安的床。

楚安沒等他說完便不耐煩地繞開他咚咚咚地下樓了。艾倫站在二樓欄桿邊，靠昏黃的壁燈看著她躺在沙發上，扯過一條沒被連姨收拾起來的毯子裹在身上。

任憑艾倫怎麼叫她，眼皮都不眨一下。

楚安兀自躺在沙發上，閉著眼睛不理會艾倫，漸漸地艾倫的聲音也就消失了。

楚安鼻子發酸，進入每個收養自己的家庭那天開始，便意味著自己要忍氣吞聲到主人家把自己重新扔回孤兒院或者忍無可忍而逃跑。

無論自己學得多乖巧，裝作懂事的樣子，還是沒有人願意給自己一個安穩的家。自己的骨子裡永遠流著和那些收養家庭毫無關係的血液。

她想相信這個世界上總是好人多一些，可是每個人隱藏的邪惡面總是會在她面前發揮得透徹，每個人都喜歡做弄她。

這個世界令人不安，所有的溫暖都把自己隔絕在外。艾倫父母以及連姨對自己的關懷勝過一切晴空萬里和艷陽高照的日子。

楚安捨不得放開他們給予的溫暖。

眼前似乎有一片亮光，楚安條件反射地用手去擋。當她睜開眼睛時，艾倫正拿著手機深陷在沙發里，開懷大笑。

「你偷拍我？」楚安立刻反應過來。

「拜託，我都開閃光燈了怎麼能算偷拍？」艾倫挑眉笑道，「明天偷偷發給你同學，讓他們欣賞…」

楚安半天沒說話，木木地盯著艾倫。艾倫被盯得渾身不舒服，說話聲越來越小，最後戛然而止，他幹咳兩聲，世界又平靜了。

「你很討厭我？」楚安無力地問道。

艾倫無語凝咽，背對著昏黃的燈光，他眯著眼看到楚安失望的面容。

「我…其實是想給你看，你剛才那張照片很漂亮的。」艾倫不知道要如何緩解持續蔓延的低沉氣氛，尷尬地把手機伸過去。

「謝謝。」她「騰」地站起身，打開艾倫的手，抬起手背飛速擦過雙眼，「你愛在哪兒睡都行。」

「……你不願意，就說出來啊。」艾倫跟著站起身，皺著眉。

「我…」

艾倫等著楚安繼續說下去，楚安卻只是赤裸著雙腳三兩步上樓，站在台階邊道，「上來啊。」

艾倫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好。快步跟上去，看見楚安趴在床沿上。

艾倫抿著嘴，要說的話在腦海中反覆組織，怎麼也說不出口。

「對不起，請你不要告訴伯母。」楚安拚命壓抑著，「即使你很討厭我，我也不想走。」

艾倫有些吃驚，自己是知道楚安害怕被趕走的，但沒想到她對此的恐懼程度如此之深。作弄她惹哭她的是自己，本來該道歉的是自己，這怎麼就反過來了。

他抿了抿嘴，想伸手摸摸楚安的頭，又收了回來：「讓你覺得不舒服，實在對不起。」他轉頭走到門邊輕輕關掉燈。

在艾倫合上門之前，楚安聽見他說：「我永遠都不會趕你走的。下次如果你覺得我過分了，你就說出來，沒事的。」

楚安匍匐在黑暗中良久，待到四下里靜謐無聲時，緩緩坐直身子。她摸索出手機，熒幕的冷光映襯著她臉上的淚痕。

「你真的要調查，我也攔不住。」她點開信箱對著號碼一串打出這幾個字，按下發送鍵。

「太太，昨兒夜裡小姐和小少爺吵架了不成？」連姨伏在艾倫母親的耳邊皺著眉頭說道。

「咚咚咚」的下樓聲，兩人抬頭，楚安和艾倫背著書包一前一後沉默地走著。

雖說平常楚安的話便不多，但兩人之間蔓延開的陰鬱之感卻揮之不去。連姨見狀轉頭回廚房去了。

楚安飛快地拉開椅子自己坐下，艾倫收回準備去拉椅子的手，在自己位置上坐下。

「Some milk?」(來點兒牛奶？)艾倫母親晃了晃手中的牛奶。

「Fine .」(好。)艾倫半起身彎腰接過紙盒，轉身給楚安倒了些，又給自己倒了些,"thx."(謝謝。)他把紙盒重新推到桌對面。

楚安心不在焉地扯了扯嘴角。

「安安你幫我去書房看看電腦關了沒，昨晚整理文件忙得太晚有點糊塗了。」

「好。」楚安放下杯子飛快地跑上樓。

等她走遠，艾倫母親才開口：「Well , what 's wrong with you ?」(你和她怎麼了？)她朝著楚安離開的方向微微仰頭示意。

艾倫放下手裡的麵包，表情糾結。

「伯母，書房的門是鎖著的。」

「nothing.」(沒事。)艾倫聞聲飛快地低下頭去。

「是嗎？那你快來吃早飯吧。」艾倫母親挑眉，不再說什麼。

直到在校門口下車，楚安也沒有和艾倫說一句話。

「中午和同學吃得好些，要是沒錢了可以給我發簡訊。」艾倫想了想，「我先去上課了。」

楚安點頭，艾倫自覺無趣，轉身離開。

「子胥，佩然怎麼沒來上課？」第三節課結束後艾倫依舊沒有看到黎沛然的身影。

「雖然她是我堂妹，但我們又不像你和那個楚安一樣同進同出。」黎子胥靠在椅背上斜睨著眼睛慵懶地笑著。

艾倫只覺胸口提不上氣來，他沒有接話，用手撐著頭。額前的碎發被窗外明晃晃的日光襯得泛黃。

「怎麼了？」黎子胥一手搭在他的肩上。

「Just a little uncomfortable.」(只是有點不舒服。)艾倫擺擺手。

「別告訴我，是因為那個楚安……」黎子胥收回手正襟危坐。

「子胥……有些事情我們說說就好了，不必用我們的感情來取悅佩然和你爸爸。」艾倫轉頭笑盈盈地看著他，兩個梨窩深陷，「對嗎？」

「艾倫我最噁心的就是有時候你這娘里娘氣的德行！」黎子胥啐了一聲，不置可否。

「當時散打比賽的冠軍是我。」

黎子胥見艾倫將自己視若無物，自顧自地打擊他，兀自轉著黑色水筆，心中有些不快。

「今天是佩然的生日，像她這種不安分的人，在生日這天沒來上學也是正常的事情，晚上應該會在她家辦一個party。」

「今天她生日？」

「…艾倫，她是你的女朋友，於她於你，都應該付出和得到達成平衡。即使不是為了取悅我爸，作為他的哥哥，也不希望看到她歡天喜地地付出，換來你的敷衍。」

艾倫慢條斯理地捲起袖口，無可奈何地嘆氣：「好好好，我今晚一定會帶著禮物去找她。」

「楚安，你哥找你！」班代站在窗外叫道。

楚安只覺太陽穴發漲。

「他來找你了誒！你幹嘛這副表情，楚安你多在他面前提提我。」純一一把將楚安推出去。

艾倫的領帶被風吹起，校服外套的衣擺隨風揚起又落平。

「下午放學陪我去挑禮物。」

「佩然學姐的生日？」

「倒是聰明。」

「那我先回去好了，」楚安見他張嘴說話，補充道，「我可以坐一段捷運，然後慢慢走回去，明天是周末沒事的。」

艾倫盯著她片刻，笑出聲來：「你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他轉過頭去咳嗽一聲，一本正經地繼續說，「不行，你要是出事了我會被易舒殺了的。」

楚安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的伯母叫易舒。」艾倫翻了個白眼，「反正你必須得跟著我，我不會玩到太晚，會準時把你送回家的，乖寶寶。」艾倫伸手在她腦袋上彈了一下，轉身離開。

楚安懵了，倐的臉上有些燙。竟然忘了純一讓自己多提提她。她轉身回班，抬眼看見班代對著艾倫的背影指指點點。

「班代，那隻是我爸媽朋友的孩子，充其量只是學長，不是哥哥。」楚安朝著艾倫的方向努嘴，微笑堆滿臉頰。

「楚安，陪我去買水吧。」純一撲上來，沒等自己同意就被拉了出去。

「楚安我們走快點，跟不上他了。」

不是買水嗎…楚安在心裡吐槽。

「哎呀他拐過去了，咱們走吧。」純一露出失望的神色。

秋高氣爽，天空藍得如同大海，偶爾雁過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