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陪著黎沛然閑談到夜深，從自己房裡出來的時候已經午夜了。

楚安的房間和自己的房間只有一牆之隔，雖然傍晚說好要去她那兒打地鋪，但這麼晚也該睡了吧。

他輕輕敲了敲門，隔著門聽見楚安對自己說「進來吧。」

他有些吃驚，放在把手上的手輕輕一扳，門竟開了。

「你怎麼還沒睡？」

「我打地鋪，你睡床上。」楚安披散著頭髮，沒有回答他。她側躺在暖融融的地毯上，身上蓋著薄被背對著他。

「我是男孩子，打地鋪這種事也該我幹吧。」艾倫坐在她身邊，把她往一邊擠。

「不用了。」

「……那好，那就一起睡地上，指不定到半夜我就抱著你睡。」艾倫耍賴。

楚安「騰」地坐起身，一軲轆爬到床上，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關了燈。

艾倫沒反應過來，尷尬地杵在黑暗之中，低聲笑道：「也好。」

他裝模做樣地嘆了口氣。

「做不到一心一意就不要耽誤她。」楚安幽幽地說。

「…地上好冷。」艾倫不明白楚安那句話的意思，隨口吐槽道。

他跳到床上，黑暗中楚安作勢爬起，艾倫拉住她的手，楚安重又倒回床上。

「我睡這邊你睡那邊，又不會對你怎樣。」

楚安的手縮了回去，艾倫可以透過月光看到她一臉怒容。

「我去書房。」她起身，「給不了沛然學姐她想要的，就不要耽誤人家。」

門被輕輕打開，又輕輕帶上。窗外樹影橫斜，颯颯作響。

次日清早楚安氣定神閑地坐在餐桌前一勺一勺地舀著麥片，黎沛然和艾倫匆匆忙忙地從樓梯上往下沖。

艾倫替黎沛然拉開椅子，瞪著楚安：「你怎麼不叫我起床？都這麼遲了。」

「我見著安安小姐叫了，這可不怪她，是你自己不起的。阿倫少爺最近是不是學習太累了？晚上回來連姨給你們做點兒補身子的。」連姨將剛插滿新鮮雛菊的瓷瓶放在桌上。

連姨跟著艾倫家好多年了，聽艾倫提及記事起家裡就有連姨這人了。艾倫一家出國時，她也跟著去了。楚安不明白為什麼連姨會跟著去，是為了掙錢還是對艾家感情太深割捨不斷？難道連姨不思念自己的家人麼？

「我在外面等你們。」艾倫剛坐下，楚安便拿著麵包起身了。

艾倫看著她的背影，腰桿挺得筆直。馬尾辮高高紮起，一如自己第一次見她的模樣。門外淅淅瀝瀝地下著雨，楚安打著傘走出去，隱隱綽綽的身形消失在門外。

「艾倫我吃不下，怎麼辦？」黎沛然苦著臉盯著盤子。

「我昨兒做了些曲奇餅，我打包些你帶到學校去吃吧？別餓著了。」連姨詢用詢問的眼神在艾倫和黎沛然兩人之間掃了一眼。

艾倫抬手看了看手錶，點點頭。

連姨用便當盒飛快地裝好，送兩人出門。車停在門外，楚安坐在副駕座上並非後座。

倒是個聰明人，艾倫心中瞭然。

楚安比艾倫小兩年出生，也比艾倫低了兩個年級。她的一切入學手續都是艾倫的母親辦的，這樣一來兩個人就在同一所高中，司機每天接送也方便些，兩人也能更好地照應。

「對了，中午你和同學去吃飯吧。」艾倫中途說道。

半晌沒得到回應，楚安才抬起頭來：「你在和我說話嗎？」

「嗯。」艾倫笑道，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知道了。」楚安點點頭。

楚安從後視鏡里看見黎沛然伏在艾倫身邊耳語，自己與她間接地眼神交匯。楚安慌張地撇開目光。只聽得艾倫低聲道：「沒事啦沒事啦。」

肉麻死人…楚安翻了個白眼。

開學半個月了，楚安也只和自己位置周圍的人混熟而已。

前桌是一個剃著寸頭，笑起來十分陽光的小男生，叫做程一。他的臉上永遠掛著笑，每天書包里一定塞著一台PSP。

同桌是一個梳著丸子頭的姑娘，名字也純粹，姓李，叫純一。楚安忖度著和程一的名字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原以為自己的同桌是一個害羞恬靜的女孩，不到一星期楚安就不這麼想了----

「楚安楚安，國際部的艾倫又換女朋友了誒！」

「嗯。」楚安收拾著桌子，隨口應道。

「我就說嘛，一個暑假過去怎麼可能還會單著，amazing .」

「……暑假前你不是國中生嗎，怎麼知道這些？」楚安詫異。

「我是從這兒的國中部直楚安接升上來的。」她豎起食指做了個向上的動作。又把身子往楚安身邊挪了挪，低聲道：「你說，我有沒有機會變成他的女朋友啊？」

「……等他這一任結束再說吧。」楚安嘆氣。

「他和你熟，到時候你要幫我。」她的臉上泛著潮紅，聲音愈發低下去。

楚安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女生願意前仆後繼地倒貼給艾倫。他的喜歡那麼虛假，對誰都一樣，有意義嗎？

開學第一天楚安跟著艾倫從車上下來時，碰見了和艾倫同在國際部的「哥兒們」。那人同艾倫一般高，校服最上方的兩顆扣子永遠都不扣上。領帶也是歪在胸前。

和艾倫工整的打扮比起來就是十成十的痞子。

那天他打量了自己幾眼後用揶揄的口氣道：「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後來楚安明白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自從和艾倫從同一輛車下來後，經常會有女生來班上向自己詢問艾倫的消息，然而沒有一個人問自己一句「你叫什麼？」，清一色地開口兩個字都是「艾倫」。就連純一和自己混熟後第一句話也是「楚安，艾倫和你什麼關係？」

…

真是謝天謝地純一至少還知道自己的名字。楚安心中哭笑不得。她只敷衍說艾倫是父母朋友的孩子，自己寄住在他家。

「你說說，他現在的女朋友也是國際部的，應該會很久都不分開吧？」純一幽幽地說道。

「我不了解他，不知道。」

「楚安，你天天下課聽她嘴邊掛著艾倫艾倫你不煩嗎？」程一轉過頭來。

「你要是能像艾倫那麼帥，我都不要求你像他那樣溫柔，我肯定天天嘴邊掛著都是你程一的名字！」

「你怎麼知道他溫柔？」楚安覺得，坐在純一身邊最大的收穫就是能夠知道一大堆聞所未聞的八卦消息。

「別人都是這麼說的。」純一用鉛筆在草稿紙上塗塗畫畫。

楚安心中有點不是滋味，也許他對同一等級的人或者普通人，都是溫柔的。對於自己這種低人一等的，才另當別論，才會毫不留情地把「她本來就不是我妹妹。」這種話說出口。而他每天中午被安排在學校里陪著自己吃飯一直也只是伯母的意願。

「純一，你午飯是在學校食堂吃嗎？」楚安轉頭問道。

「鐺鐺鐺鐺，」純一從抽屜里拿出個精緻的便當盒，「熱熱就可以吃了。如果你需要一個人陪你一起吃飯，我可以帶著便當和你去食堂一起吃。」

楚安還未問出口純一便爽快地答應了。

「謝謝。」楚安咧著嘴笑得開心。

「以後都跟我一起吧？」純一挑眉示意她。

楚安興奮地點點頭，靜靜地笑著，露出嘴角邊兩個清淺的梨窩。

「艾倫，你怎麼和佩然混到一起了？」黎子胥用手肘撞他的肩膀。

「暑假去美國看望爺爺的時候遇見她了。」艾倫埋頭演算，隨口應道。

「這麼大的地方都能遇見，不容易。」黎子胥感慨。

「嗯。」

「所以就這麼在一起了？」

「嗯。」

「……艾倫，既然在一起了你就要好好對待她。」

艾倫不耐煩地摘下眼鏡：「你想說什麼？」

「她是我堂妹，我爸最喜歡他的這個外甥女兒，讓我爸開心的最有效途徑除了生意上的事兒，就是讓佩然開心……」黎子胥頓了頓，「懂我的意思麼？」

「除非她甩我，我是絕對不可以甩她對麼？否則你要跟我打架不成？」艾倫趴在桌上大笑。

「打架我是打不過你，那我就換別的法子陰你。」黎子胥轉著筆沉思。

「那你慢慢想。」艾倫拍拍他的肩膀，戴上眼鏡繼續做題。

「昨天下午你是去機場接佩然了？」

「順便的。」

「艾倫啊艾倫，你還真他媽個撩妹高手啊。接個機就把人家拐到自己家去了。」 

「我又沒對她做什麼。子胥你能閉嘴會兒麼？」

「佩然從小可就被咱們家裡人慣的一身公主病，你自求多福。」黎子胥起身，「去廁所嗎？」

「你不怕我跟著你這麼出去一趟被人看上？那你妹妹就要失戀了。」

「滾你丫的，我自己去。」黎子胥手插在褲兜里一搖一擺地走了。

艾倫放下筆，愣愣地盯著攤在桌上的書。

黎沛然站在走道上，正對著教室的門。見他木木地坐著，徑直走過去坐在他身邊。

「艾倫，」他她伸出五指在艾倫面前揮了揮，「我要楚安的手機號。」

「為什麼要她的手機號？」艾倫不解地抬頭。

「現在不說，到時候給你一個surprise !」黎沛然笑彎了眼。

「我回去徵求一下她的意思，直接給不太好吧…」他皺眉。

「這麼乖孩子？」黎沛然揶揄道。

「我還有個報告要給老師看看。」艾倫從抽屜里抽出幾頁表格，起身欲走。

「艾倫，我們才在一起多久你就這樣？」黎沛然沉聲。

艾倫停住步伐，無奈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放在黎沛然手中，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黎沛然忿忿地開了艾倫的手機，沒有密碼。她指尖在熒幕上來回滑動，鬼使神差地點開了相冊，裡面滿滿都是自己和他在舊金山的合照。所有的不愉快和憤懣頃刻間煙消雲散。

把楚安的手機號發到自己手機上，黎沛然笑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