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鋪延天際，下課鐘聲敲過許久，待人走盡楚安才收拾好書包走出班級。

她鎖上班級的門，驚覺何處不對，轉頭眯起眼盯著拐角處一片陰影。猶豫著伸手拍門弄出巨大聲響，飄起一些浮游塵埃再無動靜。楚安驀然轉身，拽緊鑰匙串三步並作兩步往下沖。

身後似有東西打翻的聲響，被楚安的腳步聲掩蓋。一路沖向球場，才想起艾倫今天沒來上課。

「楚安！」聽見有人叫自己，再回頭時身後空無一人，高大空曠的教學樓沒有人影。

「你在看什麼呢？」黎子胥把球拋向一邊走向她，笑眯眯的模樣，眼神似蕩漾水波。論說起來他和艾倫一般高，也許是艾倫過白了些，才更添秀氣。

楚安怎麼也不能相信艾倫說自己是散打比賽冠軍，而黎子胥是他的手下敗將。

「沒什麼。」楚安挺直身子，勾勾嘴角本打算招呼一聲便離開。正欲開口卻被黎子胥搶先道——

「對了艾倫今天發燒，我換身衣服你等等，我該去看看他。」黎子胥腳下生風，說著就已跑遠。

楚安無由拒絕，杵在原地環顧四周，除了球場上打球的幾個男生，別處竟是一個人也沒有。

自己果然多想了，楚安鬆了一口氣，肩膀也放鬆下來。

「沛然你幼不幼稚？」黎子胥把書包甩在地上，「你多大了還幹這種事？」

體育館整面的厚大玻璃牆過濾掉太陽僅存的溫暖，室內陰暗，空氣濕冷。

「你不幫我就別管我。」黎沛然斜了眼被丟在地上的書包，神情冷漠。

「你就巴不得艾倫對你最後一點好印象都不剩是不是？」黎子胥皺眉。

「我就是見不得他好怎麼了？礙著你了麼？」

「你就是個神經病！」黎子胥氣急指著她的臉道。

「謝謝謬讚。」黎沛然冷笑，眼眸深處攝人心魄的癲狂。

黎子胥不再言語，彎腰拾起書包與她擦肩而過，走向更衣室。

「你們都喜歡那個白蓮花！都喜歡她！你們都不了解她的過去就喜歡她！我就是恨不得撕了她的皮！把她帶到那種地方毀了她！」黎沛然沖著他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嘶吼。

黎子胥皺眉，腳下頓了頓，卻沒有回話。

天色暗下來，楚安百無聊賴抬頭望天，漆黑一片。操場上最後的幾個男生也離開了，深深呼氣帶出一片白霧。

冬天就要到了。

「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黎子胥從暗處走來，面露羞愧之色。

楚安搖搖頭，口袋裡又響起碎玻璃的聲音，黎子胥一驚，楚安向他解釋這隻是簡訊鈴聲。

「艾倫問我們快到了沒有，」楚安收起手機，「我剛剛告訴他你會去看他了。」楚安幹笑著聳肩。

見黎子胥目光掠過她望著遠處的漆黑一片，並不理睬自己。不再多言，轉身走在前方。

「你剛剛說什麼？」黎子胥回神。

「沒什麼，李叔應該等了很久了，我們該快一點。」楚安回頭招手。

黎子胥點頭跟上，腦子裡倏而閃過黎沛然的那句「你們都不了解她的過去就喜歡她。」，聯想平時楚安異於他見過各種女生的表現，不覺蹊蹺。

回到家中，只見到連姨在擺放碗筷。領著黎子胥上樓後，才發現伯父和伯母都在艾倫的房間的沙發上坐著，床邊還坐了個黎沛然。

黎子胥眉尖一跳，向她翻了個白眼。楚安目光游離在艾倫和黎沛然之間，輕咳一聲。

「放學這麼久了，你們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啊？」黎沛然自來熟的口吻以及意義不明的話讓黎子胥恨不得馬上拖她回家。

楚安裝作沒有聽見，走到易舒身邊坐下。

艾家人在某些方面出奇地相似，諸如身上淡淡的香味，又或是笑起來的模樣，以及生活中的種種細節。

她喜歡這種淡香，鼻尖上的享受，瞬息萬變都消停。每每此時都有衝破胸口對母親的渴望，抑制不住想叫她一聲「媽媽」。

「伯父伯母好，」黎子胥向兩人打了招呼，走到艾倫身邊輕垂他的肩頭，「怎麼樣，好些了嗎？」

「好多了。」艾倫挑眉，面色不如往常，還是帶了些虛弱。

「連姨應該收拾好了，人都到齊了我們就去吃飯吧。」易舒起身，「子胥沛然都來了，艾倫你也該起來吧。」

艾倫合上眼，往旁邊一倒，不回話。

「Alan.」艾睿沉聲提醒他，「Wake up.」

「行行行，我起來。你們先去吧，我換套衣服。」艾倫擰著眉頭坐起。

「阿倫這還帶著病，伯母還是不要為難他了。」黎沛然眉間帶笑，語調軟糯。

艾倫搭上自己的手臂，倒是起了雞皮疙瘩。

「我這就起來。」他幹笑著打斷黎沛然想要說的話。

飯桌上的黎沛然一改之前的柔弱模樣，滔滔不絕，手中也是不停給艾家三人夾菜。

艾倫沉默著往嘴裡扒飯，時而抬頭，也只是看見長桌對面的楚安氣定神閑地夾菜，已然黎沛然刻意成了飯桌的中心，她也不插嘴也不躁。

果然這副眉目溫順的模樣最好看。艾倫盯著她傻笑，露出兩頰梨窩。楚安似感覺到他的目光，抬頭一眼掃過他，又垂下眼去。

飯後又坐了會兒，任黎子胥怎麼說，黎沛然便有千萬個理由死活不願意走。易舒艾睿不在一旁，艾倫也冷臉沒有言語，信手拿過茶幾上的雜誌翻開。

楚安吃完飯就早早避開，說是去後花園「曬月亮」。

又僵持了一會兒，黎子胥見艾倫一點反應也沒有，心中「騰」地升起一股無名火，抓著黎沛然胳膊的手用力一緊。黎沛然吃痛妥協，慢吞吞跟著他離開。

艾倫只對著黎子胥道了別，便轉身上樓。直到厚重大門被關上，也不曾回身。

「你看他的樣子，一點也不給人台階下！」黎沛然用力踢著路上的石子，用力抹眼睛。

黎子胥沒有說話，艾倫的模樣也太過冷淡了些。怎麼說，之前也是男女朋友一場，人前人後兩個面孔，連自己在一邊也不管不顧。這意思是讓兩個人自己走下山，再搭著捷運回去？

他無奈搖頭，自己跟著操心還要受罪。

「別哭了，他又看不到。」他捅了捅黎沛然。

「我哭就都是裝出來的對不對！這次明明是他很過分！」黎沛然推開他，「你看他這和下了逐客令有什麼區別嗎！」

「別哭了，我帶你去玩兒可以吧？」黎子胥揉揉她的頭髮，一陣芬芳。就算不是親妹，好歹還是自己的妹妹。被艾倫如此不待見，心上好似裂開一道細口，寒風呼呼往裡灌，帶著些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