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沛然賴在床上，手機鈴聲斷斷續續響個不停，她不悅地接起電話，不吭聲聽著電話那頭的人大聲嚷嚷。

「沛然！好像查到了！」

「你說什麼？」她從床上跳起，眼神變得晶亮，內心抑制不住狂喜，「快點告訴我！」

「沛然…這個嘛…姐妹們需要什麼你也知道…」

這種時候倒會想辦法敲上一竿子，黎沛然冷笑。

「白面麼…等我爸回來給錢了替你弄，這算什麼。」

「不過好像還有人在…」聽見有敲門聲響起，沒聽完黎沛然就下意識掛斷電話躺倒。

聽見房裡有動靜，程一扭開門把開了一條縫。

「爸爸到家了，你快點下來。」說完便合門走遠。剛剛在門外明明聽見她在打電話，怎麼一開門卻見她還在睡。程一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白面是什麼東西？

或許是自己小題大做了吧，更何況黎沛然做什麼和自己毫無幹系。他甩甩頭，不再多想。

程理衛坐在自家沙發上，雙眼眯眯，看著頷首站在面前的兒子，點點頭。他個頭高大，身形發福，頭髮麻溜地梳到腦後，和沈家的那個探子頗有幾分相似。只是眼神里狐狸一般的老謀深算於兩人而言，大相庭徑。

「許久不見，程兒又長高了。」他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怎麼樣，最近的學習和生活？錢夠用嗎？」中氣十足，張嘴時程一能看到他牙底的黃漬。

「學習還是那樣，錢也夠花。」程一故作輕鬆地走到他身邊坐下，他聳肩露出毫不在意的表情。

「是嗎…」程理衛的手指在沙發沿上有規律地慢慢敲打，「程兒是不是買了什麼好東西？」

「哈哈，爸爸你怎麼這麼說？」程一心中疑惑，這又唱的哪出。

「程兒啊，那些錢是爸爸給你花的。你的媽媽已經是個有勞動能力的成年人了，要孝順也等你能賺錢的時候才行，現在不必如此。」他微微側身，手撐在大腿上，說了個大概。

「爸…你都知道了啊。」程一低下頭去自嘲地笑了。

程理衛沒有應話，他視線朝向地面的大理石紋路，耐人尋味地點了點頭。

「爸爸，你回來啦？」身後一股力量壓上前，程理衛只覺肩上一沉，一張臉貼了過來。

「然然，這麼久沒見，你和弟弟相處得如何？」程理衛拉過她的手，親昵地問道。

「好著呢，對吧程兒？」黎沛然笑得天真，用手肘頂了頂程一的背脊。

「嗯…」程一不情願應聲點頭，眼皮低垂。

「錢還夠花嗎？爸爸這周內就叫人把錢打給你們。」

「謝謝爸爸。」兩人異口同聲，一人欣喜一人憂。

「爸爸，你最近怎麼有空回來看我們了？」黎沛然坐到程理衛身邊，把頭靠在他的胸口上。

「哈哈，總要回來看看你們，也要順便處理一些事情。」他輕輕拍著黎沛然的後背，臉上帶笑，「對了，程兒去我書房把桌上的通訊錄小冊子拿下來。」

「好。」程一應聲離開，能夠遠離黎沛然著實求之不得。

書房陳放著紅酸枝木做成的仿古書架和桌椅，長期不透風的書房泛著其特有的酸香。

程一仍記得爸爸還曾心滿意足地一寸一寸撫過這張書桌，頗為自豪地告訴自己這是明清時期宮廷「三大貢木」之一。

「他總是對這些東西這麼上心。」他嘆氣道，怕是自己爸爸此生最大的愛好莫過於把所有錢都砸在這些玩意兒上。

程一拿起桌上的小冊子，無意間瞟到另一張紙。他隨手拿起紙，一眼掃過標題後急忙放下冊子。

生怕看錯了哪個重要的字眼，程一反反覆復看了許多遍，如何看都不是自己眼花。

「我的…天吶…」程一終於意識到這些都是真的，他一屁股癱軟在坐椅上，雙手死命捂住嘴，雙眼瞪大。手也不自覺鬆開，紙片飄落在地。所有的關係變得不純粹，一瞬間窒息的感覺讓程一覺得心臟隱隱作痛。

「程兒，小冊子沒找到嗎？」樓下渾厚的嗓音響起。

「就來了。」他強壓震驚之情，拾起紙片重新放好，拿過冊子出去。

手搭在門把上，他回頭朝書房深深看了一眼，利落關門下樓。

一番寒暄，程理衛接了個電話便出去了。黎沛然站在屋外檐下目送程理衛坐上司機的車離開，臉上的歡笑頃刻崩塌。她打了個哈欠回身上樓，經過程一身邊時刻意抬高下巴，斜著嘴角春風得意。

程一見她變了副嘴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想與之爭吵，程一等她上樓，房間的門被重重合上，方回自己房間。

黎沛然附在門上凝神細聽，待門外靜無人聲時掏出手機，將先前掛斷的電話回撥過去。

「喂，你前面怎麼回事啊？講著講著就掛了。」電話那頭不滿抱怨。

「直說吧，調查到什麼了。」黎沛然走到窗邊，壓低聲音。

黎沛然攥緊手機，聽得入神。

「所以，你打算什麼時候把這件事抖摟出去？」電話那頭又問道。

「直接說出去，艾倫那種人還是會幫她的…」黎沛然眯起眼睛，望著不遠處的海岸線潮起潮落。

「他能怎麼幫她？」

「你蠢嗎…」黎沛然不耐煩道，「艾家就他那麼個兒子，還不是呼風喚雨的？」

「那我們調查的還有什麼意義？」

「讓艾倫捅出一些簍子來，他自然沒話說。」黎沛然在對方開口前補充道，「這些事情我自己想辦法，不用你們操心。」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胸口劇烈起伏著，黎沛然跌坐在地，她不明白自己這麼做是否過頭。

他們都不喜歡自己，他們都討厭自己，這麼做無非給他們一個教訓而已。

「我沒錯，我沒錯！」黎沛然抱頭大哭，自己到底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的。

她想起艾倫和自己分手時發來的簡訊——

願你日後虛榮不再，世故不再。願有人並非愛你的榮華與花顏，而獨愛你鮮活的靈魂。此人非我，則必有他。

艾倫從來只是那個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的艾倫，自以為仁慈的艾倫。

連分手都說得如此含蓄，處處都拿著自己和那個楚安作比較。是了，她對什麼都不在意，永遠是一副泰然處之的模樣。

「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是麼？」她打開微博，編輯了一句話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