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明天早上，

槍口和血淋淋的太陽，

讓我交出青春、自由和筆，

我也不會交出你。

「這是北島說的，也是我想對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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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坐在靠窗的位置，眉頭緊鎖。聽見掛在門前的風鈴叮叮噹噹一陣作響，轉頭去看，門前站的正是楚安。

她身子挺得筆直，站在門邊掃視一眼，程一抬手捕捉她的目光。楚安的眼神定住，直直朝他走去。

「你都確定嗎？」楚安在他面前坐下，略略向前傾身。

她眉尖上揚，也許趕來太過匆忙，嘴角還噙著一綹細發。發色泛黃，緊貼臉頰。

程一艱難點頭，手似無處安放，提杯又放下。

「你知道她現在在哪裡嗎？」楚安示意站在身邊的服務員自己什麼也不需要，轉頭冷靜問道。

「她怎麼可能會告訴我？」程一搖頭苦笑。

楚安垂眼盯著程一手中那杯霧氣氤氳的咖啡，一言不發。

程一把頭轉向窗外，觀察那個被一道玻璃隔開的世界。他腦海中充斥著愧疚，這本是和楚安沒有任何幹系的事情，自己頭疼也罷，卻又麻煩楚安來出謀劃策…徒增她的煩惱。

「對了。」程一突然想起什麼，眼前一亮。他抬手對楚安勾了勾手指，楚安抬眼靠近，程一湊在她的耳邊低語。

仿若春雨初至時，一聲驚雷於天際炸裂，叫人驚醒。楚安聽完只覺周身一震，遲遲不能移動。所有的吃驚彷徨不過一閃而過，楚安復又垂下眉眼。

程一說完鬆了口氣，提杯大口灌進咖啡，心中憋了數日的壓抑感瞬間煙消雲散。

之所以告訴楚安，一是害怕黎沛然為非作歹而楚安無法自保，二是在他看來楚安是能夠信任之人。

「程一，」他轉頭時，楚安正用冷漠的眼神盯著他，「也許現在我和黎沛然的關係很緊張…但無論她要做什麼，或是我該如何應付，都是我們兩個人的事，與你無關。」

她伸手拿過程一扣在手中的骨瓷杯重重放在桌上，濺出的咖啡液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力道把握正好，讓程一能夠感受到她的不悅。

她一眼掃過，從桌邊木盒抽出幾張紙巾不緊不慢地擦拭，「我不需要你做我的智囊團，教我怎麼做才能夠打她個猝不及防。」

程一口含咖啡，眨巴著眼。他胸口滯氣，遲遲無法下咽，楚安的反應他始料未及。雖說她平日里沉默寡言，但程一深知她不是愛故作高深的人，此時的這一番話讓他琢磨不明白。

「我不希望，你因為這些本與你無關，且毫無意義的事情，而變成另一個黎沛然。」

楚安說得很慢，眼神里卻在脅迫他不必多管。懸在半空的手慢慢垂下，他抬頭直面楚安。

楚安的話如一柄利劍直搗心房，毫不猶豫地刺穿他晦澀的陰暗面。此刻他也許該惱羞成怒一走了之，或是對她惡語相向，譏諷她明明什麼也不曾擁有還要在人前裝聖母。

但他感覺彷彿有一股暖流注入四肢百骸，原本暗無天日，逼仄的生活里透進一米天光。

她說的不無道理，自己憎惡黎沛然，卻又難以抗拒地被黎沛然影響。

楚安的迷人之處，用海明威的冰山理論來說，便是二分外露，八分內斂。她洞悉一切事物，又不藉此嘩眾取寵，偶爾提及卻更讓人欽佩。

「艾倫喜歡你是有理由的。」程一突然笑道。

楚安不置可否，拉扯麵部表情權當回應。她垂頭盯著桌子底下艾倫的手機，一遍一遍快速試著密碼。突然熒幕一閃，解鎖成功。

「黎沛然電話號碼是多少？」翻遍艾倫的通訊錄，找到了千奇百怪的號碼，就是沒有黎沛然的電話，楚安猛然抬頭問道。

程一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她，「難道你要給她打電話？」

「你告訴我就是了。」楚安靠在椅背上打斷他。程一飛快報了一串號碼，她在程一說話間記下電話。

「你在哪裡。」她垂頭用艾倫手機發送了這條簡訊。

程一仔細揣摩她的神情，見她盯著桌子下方不言語，想著她許是在猶豫是否該打電話。

「你怎麼會來找我？想我了？」很快楚安收到回覆。

「你在哪裡。」她重新發送這條消息，不出片刻便收到了一串地址。楚安冷笑，像是她這種人會去的地方。

「程一，那我先走了。」她把手機塞回口袋，毫無預兆地起身。

察覺不對，程一跟著起身。

「你去那裡？你聯繫上黎沛然了？不行，你不能去找她。」拉住楚安的手臂，她瘦得讓程一覺得如同握著一堆白骨，「你治不住她的。」

「我是治不住她，子胥學長可以。再不濟，艾倫總可以。」楚安嘴上說著，卻不打算把艾倫牽扯進來。自己多管閑事，就不要把不相幹的人再連累了。

楚安稍稍用力抽出手臂，朝他咧嘴一笑，轉身離開，衣擺帶起的風使得杯子上方的白霧輕顫。

「這才是man到骨子裡…」程一盯著她的背影無奈嘆氣。

彷彿置身另一個世界的純一，看著輪到艾倫上場的時間越來越近，愈發焦急。她忘了告訴楚安，自己根本用不來這個大塊頭的單眼。也忘了問楚安，艾倫來了要怎麼向他解釋。

一聲哨響，一場比賽結束了。艾倫在球場邊上與每一個隊友擊掌，嘴裡說著加油鼓氣的話。

「子胥！你電話響了，過來接接。」替補隊員拿著手機朝他擺手。

黎子胥走過去，熒幕上顯示的備註是艾倫。他揉了揉眼睛，抬頭看遠處正在熱身的艾倫，按下接聽鍵。

「我是楚安，我知道你現在大概覺得莫名其妙。原本是不想打攪你的，但你是沛然學姐的家人，也許她吸毒這件事比一場籃球賽重要得多。」電話那頭頓了頓，「地址已經發給你了，速至。」

黎子胥只覺腦袋「轟」地一聲炸開，頭皮一陣發麻。原以為她再怎麼折騰也不會去碰這種東西，怒火直衝天靈蓋，匆匆和艾倫招呼了一聲便離開了。

艾倫抱著球愣在原地，其餘三個隊員盯著艾倫越來越黑的臉不作聲。

「馬上就要上場了，這他媽算什麼！」艾倫下狠力把球砸向地面，球彈到半空又落下。替補隊員見狀，悄悄撿回球站到隊中。

「消消氣，沒事兒咱們一樣行！」一人上來摟著他的肩，手腕發力緊了緊以示支持。

純一看著艾倫站在第一個，國際部的五個隊員依次上場。觀眾席的至高處尖叫陣陣，艾倫側目，叫聲更甚。她們高舉標示牌，氣勢如虹。

純一不服，扯著嗓子也為本部的學長們吼了幾聲加油。

艾倫眯著眼睛尋了半天也沒見到楚安身影，按理來說她的位置是最好找的才對。

也許去洗手間了吧，艾倫回頭扭了扭脖子，聽關節咔嚓作響。

他走到中場區，閉上眼深呼吸，再睜開眼時，目光炯炯。

裁判將球上拋，艾倫奮力起跳，將球拍出。

「啊———」觀眾席上更甚者站起身來。

尖然而叫聲再多，也比不上楚安的身影讓人心安。

艾倫盯著球飛出的方向，眼神一黯。

楚安坐在計程車里，腦海里卻在罵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她的手心沁出一層細密的汗，這是第一次和黎沛然正面衝突。

「希望這是最後一次…」楚安自我催眠，「我是迫不得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