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黎氏自明清以來，可圈可點的人物太多了，」少女坐在教室前的書桌上大手一揮，嗓門加大了幾分，「要我說啊…」

「要我說啊，這都改革開放有幾年了，你怎麼還這麼俗啊？」立於窗邊的男人轉過身將她的聲音壓了下去，「你好歹有本事自己去搗騰點兒東西出來啊。」

周遭的人偷笑著，他一隻手推了推眼鏡，手指修長，皮膚吹彈可破。另一隻手夾著一本馬克思的《資本論》，不過翻開幾頁。

「哥！」少女撅著嘴衝到他面前，「行行行，你說的都對。」她活像泄氣的皮球，粗魯地把頭髮撩到腦後。男人抿嘴竊笑，細細打量著她。

「黎蔚，黎季明，你們出來一下。」教授站在門口，粗短的手指在兩人之間來來回回。

「人到中年，頭髮掉成這般模樣，教授也很辛苦吧。」黎季明將書正面朝下放在桌上，俯身附在黎蔚耳邊低語。

黎蔚「噗嗤」笑出聲，唾沫星子也跟著飛出去。

「你看看你們，怎麼！怎麼可以！」教授臉皺成一團，恨鐵不成鋼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一隻手不住捶腿，「快出來。」

兩個人進了辦公室，教授站在門外左右顧盼片刻回身也進了辦公室，順帶著給門落了鎖。

「我說你們啊，特別是你，黎蔚。」教授一手指著黎蔚，指頭點啊點，「你們這，這算什麼？」

「教授，您少操點心，多為您的頭髮想想。」黎季明慵懶地靠在牆上，似笑非笑。

黎蔚忍不住又笑出聲來，見教授臉色漲紅，急忙捂住嘴。

「放肆！」教授站起身，朝著桌子狠狠一敲。桌上的搪瓷杯也跟著顫動，竟撒出些水來。

黎季明的表情變得冷漠，緩緩抬眼盯著教授。他的嘴唇薄如刀片，如此神情更顯冷峻。黎蔚被教授的突然惱怒嚇了一跳，一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頭，疼得倒吸涼氣。

「教授…您不了解我們的家事，還是不要管這麼多吧…您是太平洋警察不成？」他撣了憚衣服，「更何況，我爸媽都不管這麼多…」

「留洋回來，我知道你在西方接受的教育和這裡很不一樣！」教授的手在空中揮動，「但是開放和亂倫是兩回事懂不懂！」

黎季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伸手撣了憚衣服，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

「告訴你吧，就是你父母，讓我來給你下最後通碟！」教授一字一頓說完，憤怒地等待黎季明的回應。

「你說什麼？」黎季明回神，見教授沒有回話，眯著眼睛與他對峙。

黎蔚卻是完全慌了神，這算什麼？兩人分明半點…

「和我走。」黎季明轉身打開門鎖，回頭招呼黎蔚。

「哦哦，好。」黎蔚用力點點頭，對教授九十度鞠躬，轉身跟著黎季明跑出去。

他自圖書室走出來，懷裡滿滿噹噹抱著一大堆資料。臃腫的身形讓他頗為自卑，打小走路便不敢抬頭。父母趁著改革開放的勢頭去了珠江三角洲一代，最近寄信來說發展得很好，讓自己好好念書莫要操心，大學畢業便南下幫襯家業。

剛走過拐角，便看到一對年輕男女從教授的辦公室飛奔而出。為首的男人撞翻了自己懷裡的資料，頃刻散落一地。

他轉頭想叫住那個高大的男人，卻發現他早就跑遠。那便自己撿罷，他嘆了口氣。晃晃悠悠轉身，發現那個姑娘蹲在地上把亂糟糟的資料拾掇成一堆。

「黎蔚！」黎季明見黎蔚半晌沒跟上，皺眉朝她吼道。

「誒！」

「誒！」

蹲在地上的黎蔚和臃腫的男生同時抬頭轉向黎季明。

「你…也叫黎蔚？」黎蔚怔怔指著面前的人，片刻大笑起來，不忘把手裡的資料碼平。

「對不起我聽錯了。」他不住道歉。

「你倒是快一點兒啊。」黎季明對那個胖男孩的反應無以為意，一個勁催促黎蔚。

「好好好，我來了！」黎蔚把資料塞回他的懷裡。

「名字很秀氣嘛！」她打趣了一句，跟著黎季明跑遠。

「剛…剛剛聽…聽錯了。」他對著空氣磕磕巴巴地解釋，一手撫摸著懷裡的資料，悄悄垂頭，面上緋紅，頗有幾分滑稽，「我叫程理衛…」

再抬頭時，那個姑娘已經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