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趕到目的地，計程車司機收錢後麻利地調轉車頭離開了。楚安面帶微笑目送司機離開，再回頭時已變了臉。

迪吧這種地方她不是沒來過，這兒和那些小資情調的酒吧略略有些區別，找生計時她也會刻意避開這種地方。

生活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總由不得楚安這種入不得三教九流的人胡來。

她扯掉發繩，頭髮鬆鬆垮垮地披散在肩上。伸手將頭髮撥到面前，她只要稍稍垂頭便可隱藏自己的臉。

重新拿起手機一眼掃過黎沛然發的具體位置，楚安深吸一口氣走進去。

她踏進窄門，買了張門票拐過厚重的屏障，彷彿置身於另一個維度。果然每次來這種地方自己都不會覺得愉快，這地方魚龍混雜，各種味道摻雜在一起，楚安以手掩鼻。

燥熱的空氣里，她透過發簾看見遠處的DJ一頭黃毛在扎眼的鐳射燈下瘋狂甩動。音響轟鳴，腳下的地板也跟著輕顫。

楚安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突然肩膀被人按住。心下「咯噔」一聲，她咬咬牙迅速下蹲，用力使那隻手脫開，貓腰前進幾步躲進人群中方才站起來。

「操，跑了。」身後的抱怨聲被喧囂衝散。

楚安抬頭一眼看見坐在角落裡的黎沛然一桌，儘管她濃妝艷抹衣著暴露，楚安依舊能夠一眼認出。

她坐在沙發外沿，最深處坐著一個男人，皮革外套黑色里襯，他端著酒杯輕輕晃蕩。燈光低迷，楚安看不清他是誰，也無心理會他是誰。

佇立在昏暗的燈光中，楚安死死盯著黎沛然的一舉一動，各色燈光在她的眸中流轉，來也快，去也快。

楚安轉頭看見黎沛然的身邊坐著三個風塵女子，烈焰紅唇，體態豐腴，楚安從上到下細細打量，眯眼竟看清桌下尖細的鞋跟。

她們輕車熟路地從巨大的手提袋裡拿出玻璃柱狀的工具，其中一人點燃一根煙深吸一口，轉而將它塞進男人嘴中。男人也不拒絕，兩腮收縮吐出一口白煙。

黎沛然也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塑料包，裡面裝著白色的細膩粉末。楚安只覺胸口一緊，面願景物恍惚，她蹲倒在地幹嘔起來。

她顫抖著掏出艾倫的手機，還是沒有黎子胥的消息。痛苦閉眼，彷彿心臟要從胸腔里跳出來，強節奏的音樂和刺目的鐳射燈逼得她捂緊耳朵。

掙扎著起身，黎沛然桌前的用具已經準備妥當，旁邊的幾人推搡著似在讓她試一試。

「白面這東西哪兒有那麼玄乎，吸一次而已，你家那麼多錢還怕戒不掉？」

楚安隱約聽見有人如是說，她拚命搖頭倒退一步，腦海里一晃而過在巷子里倒地暴斃的男孩，腐爛的下身和褲子粘在一起，到死也無法分開。

大概自己一輩子也沒有辦法忘記，楚安心想。

黎沛然湊近那個玻璃筒，伸手扶住。楚安腦袋裡進行了一系列連鎖反應，於她而言有如氫核聚變的威力。

再也顧慮不了更多，楚安撲上前去將黎沛然按到在沙發上。玻璃筒在桌上打了個轉，穩穩停在桌沿邊。

「啊——」黎沛然發出一聲尖叫，慌忙用手遮臉。

楚安僵在原地大氣不敢出，想逃卻無法邁步。

「我操你媽！你誰啊你？老娘以為條子來了！」一個女人猛然站起來，出狠力朝著她的背用力一錘。

楚安悶哼一聲，用手撐著桌面紋絲不動，指尖也沾到些白粉。

「她就是那個叫楚安的婊子！」黎沛然看清面前人的模樣後，站起身面露狠色，「噢，我知道了。是你用艾倫的手機給我發的簡訊？」

角落裡的男人抬眼，楚安與他對視，怔了怔別開眼去。那人是自己頂頭上司的大兒子——沈煜塵，一直幫助自己調查的人也正是他。

黎沛然朝著楚安的臉一巴掌便招呼過去，楚安迅速躲過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之大，讓黎沛然的臉皺在一起。

楚安調整呼吸，不再去看沈煜塵，冷冷說道，「你爸給你錢，你就在這裡吸白面？你是真的蠢還是不願意承認，這些個女的都是什麼人難道你不知道？」

沈煜塵放下酒杯，盯著楚安不做聲。噪雜混亂的環境里沒人注意這個角落，舞池裡的人們隨著音樂搖頭晃腦。

「楚安我恨不得殺了你！我怎麼樣關你屁事，你也不過是一個沒人要的野種而已，有什麼資格管我？」黎沛然的手悄悄摸索到皮包邊，「你以為你今天來了這裡還能好好回去？」

楚安一眼掃過沈煜塵，對著黎沛然一字一頓道：「跟，我，走。」

四個女的愣了片刻，大笑起來。

「沛然，你說楚安是個圓滑的人，我看她怎麼蠢得很啊？」

楚安揚著下巴不予理會，她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面無表情。黎沛然盯著那張臉，竟有些分心。越分心，心中的怨念便越深。

憑什麼她長得比自己好看，憑什麼所有人都待見她，憑什麼她能隨便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卻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憑什麼？

「走？可以啊。」黎沛然突然變了臉色，她指了指桌角未開瓶的啤酒，「不準用杯，一口氣喝完我就跟你走。」

楚安遲疑著放開她的手，接過遞來的啤酒，熟練地用瓶起子撬開蓋子扔到一邊。

「不就吹瓶啤酒麼…權且當一回二百五，要是騙我，我照樣把你綁出去。」楚安目光流轉，言辭甚是不遜。

這個樣子的楚安，和在公司里那個眉目溫順，溫文爾雅的楚安判若兩人，卻更撩人。

到了這個地步黎子胥仍是未至，只好走一步是一步。楚安硬著頭皮提瓶狂便倒，漏出的啤酒一路下滑，衣領微濕。

黎沛然手中捏著一把尖利匕首，眼看楚安手中的玻璃瓶馬上就要見底，毫不猶豫揮了出去。

黎子胥擠開人群看到的便是這一幕——黎沛然朝著豪飲啤酒的楚安伸出一把匕首。鐳射燈的雷射被刀面反射。他的瞳孔瞬間放大，撞開面前的人沖了過去。

「黎沛然！」兩人的聲音響起，楚安手中酒瓶落地，那把匕首也應聲落地。

沈煜塵伸手欲拉住黎沛然，酒杯被碰倒在地，剛觸到她的皮膚，卻沒來得及拉住她。

黎子胥在她面前站定，掄起手臂。

「啪」，一聲脆響，沈煜塵皺眉縮回手，復又坐下。

「黎沛然，我真沒想到你會變成這個樣子。」黎子胥火冒三丈，那一巴掌也讓他的手掌火辣辣地疼。

然而手掌再痛，也比不上胸口鈍痛的千萬分之一。

黎沛然憤怒抬頭，盯著黎子胥猩紅的眼眸，所有想說的話全都被咽回肚中。

他臉上爬滿失望，憤怒，似恨鐵不成鋼卻又無可奈何。

「你是我妹妹…」黎子胥如泄氣皮球，伸手輕撫她臉上的掌痕，「你是我的妹妹…」

他一遍又一遍重複，聲音沙啞哽咽。

「你怎麼可以碰這種東西…你怎麼可以拿刀傷人…」黎子胥垂下手，臉上淚痕劃過。

「這兒，這兒有人流血了！」人群中突然有人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