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一過，天氣愈發冷了。楚安再次接到那個大腹便便沈先生的電話，提醒她照著時間表到公司攝影棚進行拍攝。

月考後大部分人都一頭扎進期末考總複習，楚安忙裡偷閑趁著周末艾倫出門的空當去了趟公司。

沈煜塵平日會去公司里倒也不奇怪，只是周末仍能碰到不免讓人感到怪異。楚安剛出電梯，便與他打了個照面。

自上次在迪吧遇見後，兩人再沒見過面。雖說沈煜塵給楚安發了消息在外一見，卻一直被楚安刻意避開。

「學習很忙？」沈煜塵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眼，「本想告訴你黎小姐向我打探你的消息，只是久久聯繫不上你。」

楚安回憶起黎沛然罵自己「野種」，想來已經查得不差了，這又為何要向沈煜塵打探自己。

「最近忙了些。」楚安伸手擋住要合上的電梯門，一步跨出。

「楚小姐到了，快快快。」沈先生站在拐角處拍手，一面朝楚安走來。

「堂叔做事火急火燎，結束後務必給我打電話。」他挑眉，語氣平平，轉身悠哉離開。

從服裝到上妝，楚安像一個旋轉的陀螺。她不知道自己耽於安逸是否正確，又或者說為了艾倫那一句「寄人籬下」如此耿耿於懷會不會太過計較。

工作人員推著她到幕布前坐下，努力替她凹造型。聽沈先生提起這是頂頭上司次子的時裝品牌，不過想藉此機會和雜誌社合作宣傳而已，權當鼓勵鼓勵沈家嬌貴的二公子。

楚安細細打量起那些服裝，倒也有很多亮色拼接元素，只是立體感太強。在她看來，打著青春旗號就該表現出或張揚叛逆，或幹凈明媚的質感。而非惡俗，前上後下的立體感，那是女人，不是女孩。

眾人興緻缺缺，獨沈先生一人樂在其中。結束後，楚安猶豫再三向沈先生要求退出，他大吃一驚。

「我以為你缺錢。」他擰開水瓶蓋，大口灌進礦泉水，水流經咽喉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他打量著楚安，若能在她臉上撲捉到哪怕一毫動搖，自己就再煽動一番勸她留下。

然而楚安只是兩手背在身後，脊椎骨挺得筆直，堅定地搖了搖頭。

「為什麼突然不想幹了？」

「沒意義了。」

沈先生瞧見她面上雖鎮定，尖尖的嘴角還是向上挑了兩分。大概是家人給了零用錢，不必自己出來找法子生錢了。

「小孩子就是想什麼做什麼，」沈先生拍了拍她的肩，單薄得硌人，面色卻比剛來時紅潤了些，「那也好，工錢結算完，你就回去吧。」

楚安打開攝影棚的門時，看到立於門前的沈煜塵。他微眯著眼，見到楚安出來精神了些。

「出去找個地方坐坐？」

「就在這裡講吧，我還要趕回去複習功課。」楚安躊躇不前，用眼角偷偷瞟他。

沈煜塵不曾料到她會這麼說，抬眼遠遠注視著長廊盡頭灰濛的陰影。

「煜塵在這裡啊。」沈先生提著一個皮革包準備離開，一轉頭看見楚安為難地站在牆角，心中詫異。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地對她點頭作別。

「抱歉，我不打算繼續調查下去了。」楚安冷靜說道。

「…調查了這麼久，為什麼突然不打算繼續查下去了？」沈煜塵吃驚，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神卻再次飄忽到長廊盡頭。

楚安奮力甩開，細細觀察他的表情，分明有失妥當卻說不上哪裡不對。

「那邊有什麼東西麼？」她的神情戒備，後退幾步避開沈煜塵，朝那邊走去。

「不查就不查吧，這是我的名片，以後有事可以聯繫。」

沈煜塵伸手擋住楚安的去路，兩指間夾著一張雪白紙片。他垂眼盯著紙片，兩指攪動翻轉過有字的那面，塞進楚安手中，轉身先於她走遠。

楚安盯著紙片深深皺眉，狐疑著離開。電梯門邊的數字在不斷上升，不多時在她面前「叮」的一聲打開。尚未反應過來，就被拖入電梯中。

「楚小姐實在抱歉。」沈先生看著一手死死撐住牆的楚安，面露歉色。

「您…這是在做什麼。」楚安挺直背脊，甚至伸手摸到了口袋裡的尖銳鑰匙。

「我沒有惡意的！你和煜塵很熟？」他倉促擺手試探道。

「點頭之交而已。」楚安見他話裡有話，不敢多言其他。

「我看也像…煜塵和煜熹是表哥的兩個兒子，但是煜塵他…」沈先生打了個寒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他害死過人啊…後來怎麼搞到了一份精神病鑒定報告，沒被弄進局子里，倒被關進了精神病院！」

楚安頗感無奈，她不明白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雖說精神病院和監獄差別不大，卻更容易照顧得到。都不過是人家愛子心切，以此掩人耳目罷了。

「我原也以為是個障眼法，那段時間煜熹也不正常，他竟想放火燒了他哥的房間！後來他也大病了一場，愈發嬌貴了。」沈先生說話時唾沫橫飛。

電梯到達底樓，楚安好整以暇跨步出去，對他所說的話不置可否。

「你怎麼就是不懂呢！大家都對他避而遠之，」沈先生拍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無事不登三寶殿，煜塵若不是要鬧出什麼事根本不會隨便理人啊！」

「謝沈先生的提醒，我明白了。」楚安回頭對著就要合上的電梯門深鞠躬，將早已被捏成一團的名片扔進角落的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