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近，不知為何本校假期比其他學校都要來得更晚一些，市中已有人偷偷放起煙花也沒等來放假。

楚安對於伯父伯母忙於生意不能回家倍感失望。那廂艾倫終又萌生了熱愛學習的念頭，在期末最後幾天架起眼鏡。

他整日帶著本SAT Ⅱ教材在圖書館中廢寢忘食，回家路上也是插著耳機嘴裡念念有詞。夜深人靜時，也能隱約聽見門的開合聲。偶爾楚安開門看去，艾倫一身拖沓的絨毛睡衣，無精打采地下樓泡咖啡。除卻彈琴，楚安倒從未見他如此用功認真過。

那日楚安洗漱完畢準備睡下，門外突兀地傳來叩門聲。楚安跳起跑去開門，艾倫的模樣困頓疲乏，連聲道歉。

「可以幫我泡一杯咖啡麼？」艾倫朝前傾了傾身子。

「好。」見他無意休息，楚安無奈應允。

艾倫沒有跟著，只是癱坐在樓梯間的台階上，倚著雕欄幾欲睡去。會客廳的立鍾規律的擺動聲不知響了幾個輪迴，面前方才出現楚安的身影。

「出國留學為什麼要抱著SAT Ⅱ。」楚安在他身邊坐下，遞給他咖啡杯碟。

「Just for fun .」（好玩而已。）

艾倫聳肩，啜飲一口手中咖啡，眼神霎時清明許多。楚安聽罷無以言復，抿嘴對他豎了個大拇指，心中白眼翻天。

「伯父伯母真的不回來了麼？」楚安垂眼盯著腳下的毛絨拖鞋試探道，「不想他們？」

「習慣了，還好。」艾倫遲疑片刻放下杯碟，「你若是想讓爸媽回來過年，我給他們打個電話吧。若不是遇上太要緊的事兒，他們會回來的。」

「隨便問問，我去休息了。」楚安起身拂了拂身上微塵，被艾倫拉住腳踝。

「好好複習，考試結束後我們一起參加子胥的生日趴。」艾倫露齒一笑，正對小壁燈的光源，晶亮潔白。

楚安本想發問平安夜那日子胥學長正聚餐，也不過半個月而已，怎麼又…轉念一想，這些本是他們的常態，艾倫有意收斂，這頻次也算是少之又少了。幾個月來沒聽他抱怨過一言半語，自己更不該說什麼。

忙碌時，便想不起虛擲光陰的日子。上放學路上才有不可多得的交談時間，就算有午飯的片刻休憩，艾倫也不曾出現。

楚安近來總能在書桌里找到一些紙屑碎片，清理完次日又會出現一堆新的。楚安猜不到其間蹊蹺，收了碎屑在書包里。

期末成績出來時小年已至，楚安一眼略過那張白紙黑字的成績單，隨即扔進紙簍里。她回想那些碎屑拼出來的小紙片，要說別人看不懂情有可原，她卻是絕對懂的。

「安安！」尚未做出反應，楚安已被撲倒在沙發上。

「艾倫…」楚安鼻樑被撞得酸痛，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她推開艾倫站在一邊，所有思緒戛然中斷。

「抱歉太重了…」艾倫以手背遮嘴，「撞疼了嗎？」

「沒事。」楚安揉著眉心，「出發麼？」她比誰都瞧的清楚，艾倫到底有多亢奮。

「你等等，我去拿子胥的禮物。」艾倫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跑上樓帶下個滿當的紙袋。楚安掃過紙袋上的Dior 字樣，無言。

黎家和程家在同一片區，一回生二回熟。當楚安注意到窗外景緻與幾個月前的濱海大道雷同時，開始揣測程一是否會去參加黎子胥的生日宴。

楚安直起背脊顧盼四方，萬沒想到竟能看見程一。他坐在大馬路邊的長椅上，蜷成一團打遊戲。楚安放下車窗正欲沖他打招呼，卻被艾倫向後一扯合上車窗。

「天冷別開窗，會凍著。」艾倫伸手輕刮她的鼻樑。

「…看見程一了麼？」楚安推開他的手肘。

「看見了。」艾倫點頭直言道。

「打個招呼礙著你了嗎？」楚安聲音提升了些。

「他在學校里和你已經離得太近了，沒必要在校外再有什麼交集了。」

「你這麼說是不是太過分了些？」楚安有如刺蝟，四面防備。

「我不覺得。」艾倫說得理直氣壯，卻在假笑。

楚安怔然，腦海中千萬般想法閃過，又被自己一一否決。艾倫做事向來磊落，並不會有苟且之念。

不與艾倫爭執，她撇開頭目光移遠，卻再無心風景。心間微妙，舌尖苦澀，那種太過主觀的不安感闖進四肢百骸。她憶起上一次產生這種感覺，是熒惑一天一夜不歸家隨後暴斃之時。再上一次…

楚安攥緊拳頭，牙齒戰戰。悄悄轉頭去看艾倫，卻見他在觸碰到自己目光之時將頭轉向一邊。

隨後一路無話，直至黎子胥家中，見他站在家門之外迎接兩人，仿若昨日重現。

艾倫抬手抖了抖手中的紙袋，開口道：「我先提進去，待會兒有空了再拆。」

黎子胥慵懶痞笑，點頭應允。楚安下車，艾倫和她已拉開長段距離。見艾倫不曾回頭，也不便發作，硬著頭皮上前對黎子胥道了聲生日快樂。她遲疑著從包里掏出一條羊毛圍巾遞給黎子胥。

「前幾日偷閑織成，比不得學長脖子上的Burberry。不敢空手前來，讓學長見笑了。」楚安彎著嘴角笑得從容。

「太感謝。只是艾倫…不會介意嗎？」黎子胥立馬伸手接過圍巾，嘴上另一番說辭。

「學長是艾倫的好朋友，怎麼會呢。」楚安收手，微微向前傾身鞠躬，急忙去追趕艾倫。

艾倫倚在門邊對她稍作等待，見她趕上便入門去了。嘴上閑閑問道：

「你知道子胥的那條圍巾是什麼牌子的麼？我記不太清了。」

「Burberry .」楚安立刻答道。

「那爺爺之前帶回來的那個破舊的公文包你還記得麼？」

「…Hermes.」楚安回答得遲緩了些，艾倫何時如此庸俗，倒賣弄起那些品牌來。

「隨便問問而已，」艾倫語氣平平，拿過服務生托盤上的橙汁和啤酒，又將橙汁遞給楚安，「我先過去走走，你也隨處逛逛。」

語畢，艾倫顧自走開。楚安眉頭更深，沒來由只因自己和程一打招呼就氣成這般才對。

「艾倫！」她跟上前叫住艾倫。

「我和叔叔打個招呼。」艾倫未曾回頭，抬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楚安退後一步移開目光，靜候艾倫。她頻頻看向艾倫，隔著些許距離，只能看見他開合的嘴，不聞其聲。十來分鐘只是轉瞬，楚安再回神已不見艾倫身影。忍到這般田地還不見了蹤跡，楚安幹脆甩手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