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姐真的不再調查了？」一人至其面前奪過她手中的橙汁，信手拿過一杯深紅液體塞給她。

「你怎麼會來？」楚安捏緊手中的杯腳，心中惶恐再次升起。

「兩家長輩有些交集，一來二去和子胥就熟了，楚小姐也來了倒讓我吃驚。」

他伸出手中剔透高腳杯碰了碰楚安手持那盞，仰頭一飲而盡。楚安乘其不意轉身欲逃，被他摁住肩頭。

「我確實不想再查，沈先生的好意心領了。」

「那些小紙片看得懂麼？」

沈煜塵湊近了些，捏住楚安肩頭。他眼白處血絲成片，眼神混濁。楚安手中的杯子掉落地上摔成碎片，側目之人居多，議論之人更不在少數。

「你放的？」她再說不出話來。

「先生方便放開她麼？」

兩人回頭，見艾倫雙目怒火噴張，身側站著幸災樂禍的黎沛然。

「這個孩子是誰？黎小姐朋友還是楚小姐朋友？」沈煜塵眼神輕蔑，手也不曾放下，倒更昂起頭來。

「安安，他是誰？」艾倫把頭轉向楚安。

「他是…」楚安尚未準備好措辭，被沈煜塵搶先。

「恩客。」沈煜塵鬆手，輕輕掃過眾人錯愕面容，「還要解釋下去麼？」

「沈煜塵你在說什麼？」楚安轉眼瞥見歪頭偷笑的黎沛然，心跳紊亂。再去看艾倫，他抱著手一言不發。

「看壽星脖子上那條圍巾，怎麼和來時見到的不一樣了？」沈煜塵向著雀躍跑來的黎子胥努嘴。

楚安心中一驚，終於明白這些日子以來的怪異為何。像一桶冷水被人從頭頂傾盆倒下，頭皮上巨大的衝擊力壓抑過她呼吸的節奏，一路涼到腳尖。

「喲…你們都在啊，沈先生和大家都認識？」

黎子胥見此情狀，心中大叫不好。沈煜塵那瘋子的性格，熟識之人都知曉。對他不過面上恭敬如斯，素來避而遠之。

「楚小姐織的？」沈煜塵伸手指了指黎子胥脖子上的素色圍巾，「這份禮物倒比其餘的都要盡心些。」

「安安，他是照片上的那個人麼？」艾倫開口，一別以往的溫軟熾烈，更像那個坐慣銷金窟，麻木不仁的翩翩貴公子。

「我也好奇，那天在公司里怎麼就碰見楚安了呢。」黎沛然上前一步細細端詳楚安被燈光映得蒼白的臉，目光寸寸是要把她凌遲了才好，「聽說你也在那家公司做事，那些寫真姿色不凡，難道你缺錢？」

她的鼻息溫熱，盡數噴灑在楚安臉上。楚安驀地升起怒火，深呼吸幾次壓抑不下，手裡使勁推開她。

「這話好似我真空上陣似的，我缺不缺錢與你何關？」

黎沛然倒退幾步被黎子胥扶住，他抿著嘴不語，對上楚安孤助無援的目光後匆匆避開視線。

聚攏的人越來越多，楚安來不及愧疚自己搞砸了子胥學長的派對，便又被黎沛然用話堵住。

「可是拍攝事宜從來都是交給另一位沈先生打理，和面前這位半點幹系都沒有…那你們的關係…」黎沛然瞪大眼睛，「不會吧…」

艾倫從始至終沒有挪動過位置，雖知黎沛然深諳此道，盡在作秀。然而那個和自己不過一米之隔的人卻是實實在在沒反駁什麼，要麼沉默不語，要麼避重就輕。這也是她的風格，對別人和對自己一樣的有所保留。

艾倫笑了，照著她的意思，就是對那些都默認了。一陣心絞痛，他身形晃了晃，抓住黎子胥的手中密布冷汗。

「這張紙條，還請楚小姐告訴我們是什麼意思才好。」沈煜塵從口袋中摸出一張字條抖開，攤在楚安面前。

楚安發瘋一般奪過那張字條撕成碎片，洋洋灑灑的碎屑和每日清早在教室里看到的一模一樣。

沈煜塵沒說什麼，只是從口袋裡再摸出一張。閑散至極的模樣和楚安的狼狽截然不同。

「慌張什麼，告訴大家字條上寫著什麼，就不必背黑鍋了，這樣不好嗎？」沈煜塵見她又要伸手來撕，輕巧收手。

「我看不懂。」楚安的手僵在空氣中，抑制不住地顫抖。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停留，她無處遁形，更不敢抬頭看艾倫的神情。

抓不住，她永遠抓不住任何人。她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想想如何應對，如何都理不出頭緒。她希望艾倫能拉著她從這裡跑走，轉念不免自嘲，艾倫已經不信任自己了。在路上時就該看出來才對，他大概是也聽到些什麼了罷。

「看不懂？」沈煜塵左右打量，解開領口的扣子，「那就算了…你認識的倒都是些金主，別忘了我就好。」

沈煜塵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雙唇在她臉側輕輕擦過，用細若蚊足的聲音道：「我和黎小姐之間的利害關係略複雜，抱歉。」

他再抬頭時，臉上沒有半點歉意。他用酒杯將紙條壓在低矮幸而玻璃茶幾上，轉身離開。

艾倫一個箭步上前，被黎子胥拚命抱住。沈煜塵躲開，嘆氣著離去。

「你站住！」艾倫沖著他的背影吼道。

「讓楚小姐給你解釋不是更好麼？」

黎子胥雖未目睹全程，倒也看了大半。心知這個派對算是毀了，遣散周遭圍觀之人，等到艾倫平靜了寫方才放開他。

楚安抽出酒杯底的那張字條藏到身後，抬眼與艾倫對視。他面露疲色，失望之情難掩。

「你知道我看到那兩張照片了對不對？」楚安試探著開口，全然不顧站在兩側的黎氏兄妹二人。

「我還知道是你刪的，」艾倫輕笑，緩和下來的眉眼不再咄咄逼人，「你之所以會一宿未睡守在我身邊，是為了獻衷心罷？」

那廂兩人光是聽聞「一宿未睡守在身邊」幾字，便驚得合不上嘴。黎沛然妒火熊熊，目光要在楚安身上灼出兩個洞方才罷休。

楚安不作回答，深知已無力回天。

「安安，你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真相比愛重要，那些血淋淋的傷口不可隱瞞，應該揭開來給所愛之人細細研究。人們稱之為雙方不作保留，這才是世人眼中的愛。傷及他人，再冠上以愛之名，滿足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多麼可笑，楚安不置可否。她越過艾倫，端起桌中央的燭台將紙片燒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