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胥，很抱歉掃興了。」艾倫折手到身前對著他深鞠躬。

黎子胥面上陰晴變化，無心客氣朝他擺擺手，欲拉走黎沛然。

「走吧。」艾倫掃了楚安一眼，抬腳出門。

「去哪裡。」楚安目眩良久，唇齒之間溢滿苦澀。

「回…我家。」

楚安聞言猝不及防碰摔酒盞，爾後怔怔跟上。三步一回頭，聞得一眾人指責之聲。

一路無言，途經程家時，仍見程一手執一冊坐於長椅之上。他抬頭看來時楚安放下車窗，身後無人拉扯。

「嗨，楚安！」程一起身招手，疾風順著領口竄進去，防風衣鼓起球形。他瑟縮脖子，收住了手。

楚安不禁發笑，驚覺身邊還有個人。悄悄回頭，撞上一記眼刀又不著痕跡地移開，楚安收束唇角不敢再笑。

艾倫頗為矯作地咳嗽幾聲，楚安慌張收上車窗，末了不敢再往外瞟。

颯颯冬風平地起，那日之後艾倫倒像鐵了心不再和楚安說話。除夕夜也一天天近了，連姨置辦著門楣各處的春聯張貼，在花園樹上綴了通紅燈籠。

適逢假期，艾倫日日梳洗拾掇出門，見連姨那些光怪陸離的裝飾也是蹙眉不去多看。

楚安心事重重，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她找著各種借口堵在艾倫房門外，挑著機會想對他道歉。

敲門總是會開，送去削好的水果也會吃掉。只是楚安獻盡殷勤也無法打消他冷戰到底的念頭。

「你為什麼就是不願意說句話。」

那夜楚安再難按耐住，在艾倫接過一盤水果打算關門時用力抵住門，問得壓抑。

「你不是到現在為止，也沒有打算向我解釋那些事情麼？」艾倫把水果盤放到櫃上與她對視，目光清冷。他悠哉摘下耳邊鉚釘扔到地上，用力合門。

「不準關門。」楚安一掌推上門，雖說受力面積不小，卻也吃痛一把。

見她不死心，艾倫垂頭思忖片刻，甩手拉開門。「砰」地一聲，楚安抿嘴埋下頭去不敢多言。

「我保證過再也不問，事實證明的確不需再問，你並沒有沒有釋懷不是麼？生得俊俏，身材又好，做模特賺錢快麼？」艾倫撐著門框的手青筋暴露。

「艾倫，我沒有繼續下去了…我真的釋懷了。」

「那你告訴我，那個人說的話都是什麼意思？」艾倫捏著她的肩胛骨不停搖晃，「我那麼信任你。」

「我…」

楚安接不下去，莫非告訴他：嘿，其實我是讓沈煜塵替我調查身世，不必再受寄人籬下忍氣吞聲之苦。

「你別問了…對不起。」楚安抬手拉住他的手臂，指尖冰涼的溫度刺激著艾倫的脈搏。

「這是承認了？」艾倫甩開她的手冷笑，「我要你說實話，那天夜裡渾身濕透了回來，也是因為去見了那個男的？」

楚安一瞬間覺得乏力，照著這種邏輯說來，一切都沒錯。自己確實是去找沈煜塵了，為了試鏡一事而已。

沈煜塵告訴自己若是第二日抽不出空來，那就提早去。坐捷運穿過整座城市已花了大把時間，試鏡結束時瓢潑大雨更是毫無預兆而來。

楚安無法，向沈煜塵要了些零錢，坐著無牌照的三輪車顛簸到市郊。司機望著蜿蜒曲折的環山公路上水流彙集，說什麼也不願意再送一程。推搡著打發楚安下車後，匆匆忙忙就掉頭離開了。咬咬牙楚安便冒雨回去了，隨後的一切艾倫都已知曉。

「我會向你解釋的，我保證。」楚安豎起三根並排手指，「但不是現在。」

「那麼至於別的事情，免談。」

艾倫臉上的冷笑僵住，他昂起頭退回房內。楚安上前一步沒來得及阻止，門就已被決然合上。

對一個喜愛之人的憤怒大概就是這樣吧。艾倫的頭抵在門上，任由楚安在外把門砸得咚咚作響。

「我說，我都說行嗎？你先開門。」門外的聲音那麼焦急，她自己聽出來了嗎。

艾倫的手搭上門把又放下，她不是已經承認了嗎。那天後半夜方才回來，確是去找那個傲慢的男人了。夜色濃重之時，他們之間可以發生的事情千千萬。

她說自己釋懷時，分明是認真的。能夠裝得這般真切的人，艾倫不再細想，也覺一陣惡寒襲來。那個男人滿嘴金主，有錢人家，和楚安的行為卻一一對上了。她本就不愛動，若非有利於己的事，她是從不招惹的。

艾倫愈想愈氣，拳頭攥得死緊。

「別說了！」他沖著門外吼道，門外頃刻靜謐一片。

除夕就在兩人冷戰之時悄然而至，連姨忙活地像個被抽打得不停旋轉的陀螺。

艾倫醒時，窗閣上罩了一層霧氣。他擦凈一小塊玻璃，外面已然白茫茫一片刺痛雙眼了。

連姨在樓下不斷催促，說是那些裁定的衣服終於寄到了，讓他趕緊下樓。艾倫拖沓著步子出現在楚安面前時，便是一臉落拓的模樣。

艾倫站在樓梯間沒動，兩人對視數秒後，他若無其事地挪開視線走向餐廳。

「阿倫少爺先吃飯吧，安安小姐也去吃吧。噢喲這天冷的，我再去把壁爐里的火燒旺些。」連姨推搡著楚安去餐廳，爾後便去了儲藏室。

「早安。」楚安拉開艾倫身側的椅子，一聲早安道得僵硬。

「起床很久了，不必早安。」艾倫垂頭吹涼勺里的湯。

楚安咬著嘴唇，夾著銀質叉子在手指間來迴轉動。

「今天你會待在家裡嗎？」

「不知道。」艾倫隨手拿起放在一邊的報紙，饒有興味地讀著。抬眼撞上她期待而怯於張揚的目光，匆忙提起報紙擋住。

楚安鬱結良久，組織好語言正欲解釋，卻被艾倫搶了話頭。

「突然有點想嚼綠箭，」他自言自語地歪頭看向百葉窗外，「也不知道這種時候能不能買到…」

「啊？」楚安只覺一頭霧水，艾倫何時對這種東西起了興趣。

見他放下報紙一籌莫展，楚安也跟著放下手中器具，隨口扯道：「我正準備出門替連姨買些東西，可以替你帶回來的吧？」

「好啊。」艾倫應得爽快，轉過臉來笑得甜膩，楚安難以從中察覺到任何欣喜。

換上厚重冬衣的楚安也不臃腫，手指和鼻尖凍得通紅。連姨見她執意要去市區買東西，卻不明白這節骨眼兒上哪兒還能找到開著的商鋪。無奈只能要求她戴頂帽子再出發。

臨行關門時，楚安聞得艾倫囑咐了句，「路上滑，當心點。」

楚安仰臉朝天呼出一口氣欣喜若狂，那一句關切尤為動人，在心中回放一遍又一遍。她伸手拍了拍凍得僵化的臉，踩著雪地遠去。

艾倫捧了杯咖啡跑上樓，倚在窗邊看著她在雪地里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一路蜿蜒。手機適時響起，他撇了眼熒幕接起。

「什麼事？」

「今天咱們再出去玩兒啊！」那頭黎沛然的聲音難掩亢奮。

艾倫有一剎回想起楚安問自己今天是否會留在家中，遲疑了片刻還是放下咖啡輕聲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