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在神殿里。有個人，被釘在十字架上。神的嘆息在神殿之上響起。

擋住執行天使的，是我。天使們竊竊私語。

我並不認識十字架上的這個人，但我還是停不下腳步，走到他跟前，問：「你是誰？」腦海中只依稀有些模糊的畫面，似乎，和眼前這人有著聯繫。

「你怎麼會在這裡？」那人大驚。

「我只問你，」我又上前一步，「你是誰。」

「她不會是想救撒旦吧？」

「哼，魔女就是魔女，改不了邪惡的本性。」

看台上的天使的討論聲越來越大，撒旦的名字再次在我耳邊響起。

「等你徹底完成凈化，就會忘記一切，你會有一個全新的人生。沒有拉米亞，沒有米迦勒，也沒有我。」他悠悠的開口，聲音薄涼。

「你是撒旦。」我陰測測的看著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敢擅自作出這種決定！」拉米亞在哭泣，我的心好疼。

「拉米亞！你只是實習天使，沒有資格進去第七重天！」押送天使見自己徹底淪為配角，怒了，趕緊搶會風頭。我卻只是仰著腦袋，認真的看著那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大魔王。那個一貫優雅又臭屁的大魔王，怎麼會容忍自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接受審判？這一切只是換回拉米亞的重生嗎？想到這裡，我的心徹骨的痛。

見我完全無視他的存在，押送天使惱羞成怒，一腳將我踢出了七重天。

「妲爾維拉！」撒旦微驚，陰森森的瞪著那個押送的天使。他喊的是妲爾維拉。對他而言，我只是妲爾維拉，我就是我自己。

我直直的掉了下去，背後短小的翅膀卻是猛地伸展開來，張開背後那巨大的雙翼，我以一種絕對優美的姿勢重新飛上了第七天。

「她的翅膀是黑色的！」

「她是惡魔！」

眾人嘩然。

我張開羽翼，靜止飛翔撒旦，一道白光不期而至，截住了我飛向撒旦的我，我被迫停了下來，是六翼天使米迦勒。

「為什麼再一次墮落為妖魔？」米迦勒的聲音失去了平和，他看著我，一貫悲憫溫和的嚴重有著哀痛與憤怒。我辜負了他的心意，可是如果那個心意必須用我的記憶和撒旦的命去換，那麼，我也只能辜負了。

我多想米迦勒一起扇著潔白翅膀飛翔在天界，可是，如果這個福祉只能用撒旦的生命來交換，那麼，我也只能辜負了。

白色羽翼的天使，黑色羽翼的惡魔在天空中，魔法火焰，天使的聖光，交織成燦爛的色彩，人類如果看見會以為這是極美的晚霞吧。

手中的光劍劃破了米迦勒的衣領，露出了他鎖骨上妖冶的迷迭香圖案。我看著那盛開的迷迭香，呆住，那是我記憶里的圖案，是我與米迦勒約定的圖案，那時，我只想米迦勒可以不要忘記我，哪怕忘記我了，也有此花為證，我們曾經相愛。多麼卑微的念頭。

天邊一片燦爛的光芒，那是聞訊趕來的天使兵團。

「惡魔！以神的名義，降罰與你！」趕來的兵團發動了總攻，金色的光芒交織成璀璨奪目的一片。

就在我失神的時候，一柄光劍貫穿我的雙翼，我驚叫著猛地從空中墜落。手上忽然一暖，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我抬頭，看到一雙天藍色的眼睛——那雙悲天憫人的眼眸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溫柔，面卻是蒼白一片。我竟然，在那雙深邃的藍色眼眸中看到了驚懼與哀慟。

。一定是我看錯了，是我看錯了。

「放開她！放開她！放開她！」天使們振臂高呼。米迦勒沒有鬆手，我的手被他緊緊的握著。

「這一次，我不會再眼睜睜看著你從我掉下去。」他看著我，突然開口，聲音溫暖而堅定。看著那雙藍色的眼眸，我不太明白他話中含義。忽然想起那日撒旦給我的記憶。

看著那張屬於卡洛奇的臉，我想起自己剛遇到卡洛奇時做的一個夢，一個很奇怪的夢。

我夢見自己在天上飛翔，有潔白而巨大的羽翼，天使的光環。模糊中有個人同我一般也有對潔白的羽翼，他攜著我的手，笑容如三月的陽光般溫暖，花間有美麗的精靈飛舞，音樂悠揚，還有唱詩班歌唱，以及神仁慈的模樣。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彷彿身在天堂。然後，只那一聲輕輕的呼喚，便打破了所有的安詳，那人眉眼中的溫柔被驚恐代替。我，一頭扎進無底深淵。

「這一次，我不會鬆手了。」他看著我，咬牙。

是因為親眼見到拉米亞墮天嗎？還是因為我的墮天？該死的，我的前額微微發燙，我卻還在暗自糾結他究竟是在擔心我還是在懷念拉米亞。我驚恐的瞪大眼睛，看著一片血舞從額前溢出，向著米迦勒撲去。

「鬆手！」我尖叫。他沒有鬆手。那一團血霧化作一隻渾身血紅的怪物，撲向米迦勒。

一滴、一滴……殷紅的鮮血染紅了我的眼睛。

「看來，我還是小看了自己對你的執迷不悟，都已經跟自己約定好不再想你、不再念你，卻還是忘不了你。」米迦勒的胸口鮮血漸漸湧出，他卻還是微笑。笑的那麼怡然。

「這樣也好，我可以徹底拋卻屬於人類的感情了。」米迦勒的身體一點一點消失不見，他微笑，「我終於可以放下你了。」我看著米迦勒的身體漸漸消失，不，那是卡洛奇的身體！那身體一點一點消失不見，可是握著我的那隻手，卻是執意不願消散。

怪物低吼著，吞吐著血色光芒。握著我的那隻手，終於還是消失了……米迦勒化作一道白光，重回神的御座之前。

世上再無卡洛奇。

我從天上猛地墜下……

撒旦忽然從十字架上一躍而下，他急速飛來將我拉入懷中。一道黑色的光芒冷不丁的從撒旦的胸口中湧出，消失在我額前的宿靈印記里。額前的印記猛地開始發燙，我看到了拉米亞。

那是被撒旦封印在我身體里的拉米亞，在魔物的吸引下，她竟然衝破封印，再次奪回我身體的主動權。額前的印記在燃燒，我陷入黑暗的泥沼中無法脫身。

「撒旦！撒旦！你聽得見我思念你的聲音嗎？為何不再愛我？為何不再愛我？」拉米亞憤怒的尖叫，面容扭曲。無數幽冷滑膩的觸手攀上我的身體，它們將我往下拉，拉入無盡的深淵。

黑暗沒頂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