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沒想過搬出去，從國中開始就有了這種想法，只是一直沒人對他說過，他也就懷著得過且過的心態一直住著。

現在既然有人向他提及該離開這個不屬於他的地方，他就該順他們的意，乖順地離開了。雖然他現在離開這個家生活會變得艱辛，畢竟他還沒學會怎麼養活自己，但他不怕未來的那些苦難。

他站在房門前，猶豫著該如何面對裡面的女人。媽媽也許盼望過他離開，但那時，當老爺子提出讓他離開的時候，他切實地看見了她眼中的痛楚。這是否說明媽媽也因為他被人攆走而感到了悲傷？

推開門，媽媽正低頭坐在床邊上。

她聽見動靜抬起頭來，看見是他，愣了一陣，而後看向面對她的凳子，「坐下吧。」

他撐著拐杖一步一瘸地走過去，坐下時，細細地觀察了她的臉色，而後默不作聲地看向自己的手。

媽媽沉默了一陣，對他說「以後的生活你不用擔心，就算搬出去了，我也會定時給你寄生活費，所以不用太害怕……」

他抬起頭來，恰如其分地打斷她，「媽媽，我都知道的，自己會有那麼一天要離開。」

媽媽的眼睛慢慢睜大。

他抿了抿唇，「因為以前就知道，所以我有這個心理準備……今天江爺爺說了，也好，我也想靠自己去奮鬥一把呢。」

他扯著嘴角笑了笑。

媽媽看著他，臉上劃過一絲不忍，「你這個傻孩子。」

她撫上他的頭，順著柔軟的黑髮，輕撫在他臉上。這一舉動讓他的心開了個口子，那些酸澀感不受控地漫上心頭。

「媽媽給我的夠多了，我本不應該再多渴求些什麼，但我還是想再貪心地求你一次……」

他抬起眼來，是最誠懇的表情，

「媽媽，我再養我兩年吧，兩年後，我便再不從你這兒獲取什麼了。」

媽媽聽到這一句一瞬間愣住，變得極氣憤，「說什麼胡話！我說不養你了嗎，你瞎操什麼心！」

他搖搖頭，「不是的，媽媽，是我」，他咬緊下唇，「我不想再和江家有牽連了，即使他們不讓我走我也會離開的。」

媽媽微張著嘴沒說話。

「您也很清楚，我不適合呆在江家，這是你的家，但不是我的。」

媽媽有一瞬間簡直要氣到出手打他，但她卻忍住了。

他停了數秒，看著媽媽的眼睛，語氣放緩下來，「媽媽，雖然我離開了，但我會記得你的好，我想等我學有所成再回來好好孝敬你，所以不要覺得我忘恩負義好嗎。」

他不知道媽媽的內心被他觸動了多少，但他在媽媽眼中隱約看見了閃動，他想，這樣便好，他不需要媽媽過多的愛，只要一層記掛便足矣。

他撐著拐杖走到屋後的花園內。此時陽光歇下去大半，給了紅花翠草一段休息的時間，同樣也給了他一段。

有人蹲在湖邊，被垂吊的柳枝掩住了身形。手裡夾著一條煙，白色的煙霧緩緩從指尖升起，將他眯著的眉眼模糊成了一片。

他笑了笑，朝那人走去，近了，便輕喊了他一聲，「喲，你居然比我還愁啊。」

江銘宇斜斜看了他一眼，未說一語，又沉沉地盯著湖面。

顏宸將拐杖放在一邊，吃力地撐著地面坐下，看了他一陣，將他手上的煙搶過來，吸了一口，立馬嗆起來，「咳咳，我還真抽不來這個。」

江銘宇無奈地看著他，「你不會幹嘛還浪費老子的東西。」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

他們坐了一會兒，江銘宇突然抖著腿，來了一句頗為開導的話，「其實離開江家挺好，沒有這麼多規矩，也不用理會這麼多死板的人。這群人太煩了，總有一天我也要離家出走！」

顏宸不置可否的笑笑。他想，你跑的了嗎，有血緣羈絆著，哪有那麼容易。

隨後他聽見江銘宇說，「只可憐了小弟，他的哥哥就要走了，都沒人會告訴他。你說他知道了會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

顏宸一時有些氣悶。他只搖了搖頭。

不告訴江子恆是江老爺子最後下的指令，說是江子恆馬上就要出國了，不要用這些閑事讓他分心。

他當時聽了還覺得氣憤，好歹他們也是一同長大的兄弟，怎麼能一聲不吭地就分了，但現在想想，也好，他們這兄弟關係處得本不像親兄弟那樣濃厚，何必那麼宣揚，這種淡然的離別，於他，於江子恆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