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話他說不下去了，幹脆咬咬牙，直視周幾容的眼睛道：「周公子，其實……趙某心裡頭是不踏實的。分寸這事兒，怎麼拿捏都不是個准，我只怕他們開弓沒有回頭箭……其實我也不曉得這樣是對是錯，各村的孩子們確實是需要學堂的，你看鎮里這麼些個村，就我這裡開個國小堂，好些孩子每天大老遠爬半個時辰山路來上學，我……唉——」

最後的那聲長嘆包含的東西已經太多了，周幾容眉頭完全擰了起來，他隱隱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大對勁，可他又覺得應該沒有那麼糟，這樣的大規模狩獵每年都會有一次，村民們都是守規矩的，平日里不敢越過界限半點，現在只是界限擴大了，引起了樹林中的一批動物恐慌，但應該還是沒事的吧。

「村中的長老們還是堅定不允許在界限之內狩獵是嗎？」

「是的。」趙先生點頭道。

「他們應該還懂得不能竭澤而漁的道理吧？」

「是的，鎮里都商量了，大規模捕獵一次過後，就會休半年的山。」

周幾容沉吟許久，最終選擇了相信，儘管他心中還有許多不詳的預感。

世世代代在山下生活的村民們，他們對山應該擁有著無可取代的特殊感情吧，他們知道山中許多動物已成精怪，他們知道這山有靈性，他們這樣寵愛包容著山上來的笨笨的妖怪們，他們都是善良的吧，應該不會大膽到欺師滅祖吧。

周幾容這麼想著，他也這麼認為。

就要離去的時候，趙先生突然在身後叫住他。

「周公子，如果您遇見大黃，請讓他最近別再下山了，我怕他……」

「嗯，我會的。」

周幾容離開了，他下山那會兒心中很是忐忑，可此時卻靜下了些，也許是因為趙先生之前的回答，更也許是因為他最後的那聲囑託。趙先生很有可能早知道自己不是人類，大黃狗也不是普通的狗，但他一直自然地和他們相處，半點防備和隔閡都沒有，這樣的溫情，應該不止他一個人有吧。

幾天過後，往樹林內跑的動物越來越多，周幾容壓著心中的焦慮，不住地告訴自己，也告訴般般，「沒事的，那些人過陣時間就走了，別怕，進了內林他們就不會再進來了，內林很安全。」

內林真的很安全嗎？周幾容也不敢確定。

「幾幾，如果是我的朋友被捉了，我應該去救它嗎？」

面對般般提出的這樣的問題，周幾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一開始被捉的都是些沒有靈智的動物，大家都沒有在意，後來被捉的是初開靈智的動物，大家也沒有在意，然而捕獵圈畢竟擴大了，流矢隨時會錯傷到其他的靈智已全的動物，這些動物都是大家的朋友或親人，如果這時其他人再不甚在意的話，被捉的哪天輪到自己頭上，也不會有人在意的。

周幾容內心很是掙扎，情勢已經越發緊迫，可他心中還保留著對村民淳樸本性的信任，所以遲遲沒有行動。

「應該……不會有這種事發生的……吧。」

當時的周幾容是這麼回答般般的，然而那時的他完全想不到，人性是最經不起考驗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