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黍自忖並非正人君子，可也絕非登徒浪子。於是他拾掇拾掇錦被：「我睡地上，你倆擠擠罷。」

翠屏、寒煙頗為驚訝地對視一眼，這…算是個怎麼回事。

翠屏膽子大，看夏黍好親近也不是個擺架子，上去一把就抓住夏黍的手：「公子何意？這是嫌棄奴家了？」

女子的指掌細膩光滑，陌生的體溫和觸感驚得夏黍一甩手，錦背落在地上。

夏黍有些尬然，手縮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能慽慽道：「姑娘….這..小生恐玷污了姑娘。」

翠屏聞言一怔，不依不饒。要說逢場作戲，那是夏黍的拿手好戲，可是這姑娘的卻委實有些過於熱情，叫他難以招架。

寒煙性子沉穩些，低聲斥責了翠屏兩句，又恭敬向夏黍道歉，這才算了。

一番洗漱，翠屏、寒煙吹燈上榻。

夏黍沒敢當著翠屏、寒煙的面脫衣換藥，只得裝作未經人事的羞怯少年郎，攬了衣物躲在屏風另一面就著入戶的月光收拾自己

夜風微涼，地板…也是涼的。

夏黍方才慌張，只抱了床錦被就鋪地上了，這才曉得有多煎熬…冷得睡不著啊…但他也不敢亂動，畢竟那生猛如虎的翠屏可還睡在不遠處，萬一一個動靜那姑娘要是撲上來，夏黍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拍暈？掐暈？還是一腳踹出去？總不能摟在懷裡吧？嗯，這是個問題。

身下是冰冷的地板，反正也睡不著，夏黍就任著思緒亂飄。

過了許久，極低、極輕地說話聲傳來——

「寒煙姐姐，你說…這都是哪兒出和哪兒出啊？」是翠屏的聲音。

是啊，她就不明白了，自己和寒煙都是西郡小公子千挑萬選出來侍候在大皇子身邊的，自然樣樣出挑拔尖兒。這一朝要把她們撤走心裡雖然不舍，可好歹也比一直守著大皇子得不到恩寵強。翠屏曾一度以為小公子是要把他們送個某個老態龍鐘的大臣了，誰知兜兜轉轉一圈，竟然來到了鍾黎宮的『風懷閣』，這要侍候的不是別人，卻是個聽也沒聽過的質子。伺候質子也便罷了，誰知此人卻好生無情。

「誰知呢…」

「叫我說，該不是…這位公子…不行吧？」

夏黍額頭青筋一跳，默默將額頭輕輕抵在地上。

「這個…真不好說..但小公子的意思是…大皇子不喜歡不幹凈的…」寒煙道。大皇子男女通吃，這在鍾黎宮並不是什麼不得了的秘密，人盡皆知。

「依我看，這質子哪抵得上安驀公子十分之一，哪兒需得要…」

「噓，別說了….」

接下來就沒了動靜，兩道呼吸漸漸沉重起來。

確定榻上的二人都睡著了，夏黍這才輕輕地，緩緩地，嘆出一口綿長的氣來。有些無語哽咽。好了，這下算是明明白白知曉了西郡小公子和大皇子的關係了，可是，『大皇子不喜歡不幹凈的』算怎麼回事？敢情西郡小公子對自己那般客氣不是教養，全是對可能潛在威脅因素的試探？

夏黍一個頭兩個大，這張廷焯送他來鍾黎宮之前都沒將這些的彎彎繞給說清楚，看來是真的看得起他夏黍啊。不知道現在易容還來不來得及。

天邊出現第一縷日光的時候，夏黍已經穿衣起身。兩位姑娘可能尋常也是被人伺候慣了，此刻還沒適應身份的轉換，還眠在榻上。

夏黍正好得個清閑，仍舊拿著他那把骨扇，端著風流才子的架勢，搖著就出了『風懷閣』。

一路晃過『傳說中』閑雜人等不可進的小廚房，閃身進去順了兩個白花花不知道什麼叫什麼的糕點就走了。

嗯？別說，單獨的小灶房，那味道就是不一樣，怪不得那張廷焯只能是個二皇子，這吃食上的講究就幹不過人家。

一路晃晃悠悠東瞅西看，夏黍一個不留神就發覺自己到了玲瓏水閣。

當真是漂亮剔透的小閣。一個小亭俏生生立在湖中央，由一道長長的木板橋遠遠接過去，亭子由琉璃所制，四面通透，工匠不知使了什麼巧妙的法子，將水汲道亭子上頂端的一隻押魚嘴裡，噴灑而出，幾道薄薄的水簾大半個小亭子籠住，確實別有風韻。

這種時候要是來對璧人擁在亭中幹些曼妙至極的事兒來，那才叫好風韻呢！

夏黍定睛一看，這想法看來並不是他的專屬。朦朧之際的兩個身姿模糊在晨光中，水簾折射日光，晃花了夏黍的眼。

按說遇到這種事，最好的做法就是悄悄退走，見若未見，聞若未聞。可夏黍眼珠子一滴溜，他覺得最近自己心裡很不痛快。既然已經心裡不痛快了那麼就不能自己憋著，一定得找點人來陪他不痛快。獨悶悶不如眾悶悶嘛！

於是夏黍撣了撣衣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震了震衣袖，晃著骨扇就去了。

夏黍輕功極好，不然當時張廷焯也不至於淪落到被劫持的地步。那二人當應是翻雲覆雨正值酣暢淋漓之時，夏黍就定定站在距離兩人不足五丈處。細碎的嚀嚶和甜膩的喘息一點不落地全落入耳里，他不由得背上一陣戰慄，情不自禁摸摸脖子，毫不意外地摸到一片雞皮疙瘩。

夏黍不由感嘆——這西郡府小公子，真是好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