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讓他們攻其不備。」慕容慈踱了幾步，小小的船艙里滿是緊張的味道。重光坐在查文徽一側，靜靜地聽著。

主船上皆是有過不少軍功的將領，皆是各行其是，似乎並不講這個被傳得神乎其技的人看在眼裡。自己在戰場上奔波多年，豈可被這個黃毛小兒佔盡便宜？

只是最可怕的不是眼前的人沒有學識，而是他不僅有學識，還不為己之所用。

重光呷了一口茶水，聽慕容慈分析情勢。外頭的密報傳來，幾百艘船，幾萬的將士，若是士氣不振，倒是個極大的問題。

聽他說的確實頭頭是道，查文徽加以讚許：「如此便聽軍師所言，各位若是沒有意見，就回到自己的位置，好好部署。」

「是！」眾將領離開，從甲板各自回去，雖然少不了猜疑，但是緊要關頭還是達成一致。若是行不通，秋後算賬也來得及。

望台上儘是眼尖的將士，加上雨逐漸開始變小，前方更加清晰可辨。船塢下的水手緊鑼密鼓地準備著火砲，雖說不知道這種本來用作放禮炮的船隻，火藥的威力如何，但眼下聚集在這兒的船，也有破陣之威了。

「殿下...」查文徽其實最擔心的不是兵敗，而是眼前身份不一般的人的安危。名揚於金陵城的皇子，甚至連自己的女兒，茶餘飯後也少不了念叨幾句的人，竟然不好好待在漂亮的宮殿里，卻要到這種地方來找虐。

重光道：「在外面，不必如此拘謹，說不定什麼時候，將軍便是我的救命恩人。」話外之意便是，有你立功的機會，有什麼好擔憂的。

查文徽看著那雙重瞳的時候，忽然有些心悸。但轉眼，眼前的人溫和的笑容還是令他疑惑起來，到底這個最受皇上寵愛的皇子，是不是深藏著什麼...

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甚至沒有來的及通報，親兵喘著粗氣：「不好了統領，船底破了！」

「什麼？」查文徽沉聲道，「靠岸！」

「統領，船底下可皆是糧秣，若是沉在江里...」

「補救！想盡一切辦法，把所有破洞堵住。」查文徽一邊往外疾走，一邊在腦子裡回想船的構造，「叫張瑞過來！」

他們沒有瞧見重光煞白的臉。

外面仍是狂風疾雨。

「滿帆！」風雨里，三四個水手死死地揪住帆繩，牙根都咬得隱隱作痛。平時和風細雨慣了的，哪裡見過這種風雨？

「有誰憋氣厲害的？」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漫雨里迴響，張瑞像是給人悶了一拳，腦子嗡嗡嗡地叫喚個厲害，差點沒給眼前人一個巴掌：「誰叫你在我耳邊喊的？」

老何斜瞥他一眼，聲音依舊洪亮。忽然一個眼熟的身影過來，他仔細一看，才約莫想起這是六殿下邊上的親兵。

「統領在何處？有急事要稟告！」眼前的人滿腦門儘是冷汗，連聲音都發著顫。

「怎麼回事？」

「方才殿下往最底層去了，轉眼就不知道去了哪裡。」眼見那親兵的慌張都可以滴下來，遠方卻忽然火光接天。雖然雨已經小了不少，但是這樣大的火，也不知憑空從哪裡冒出來的。

「嗖---」無數支箭羽破空而出，燃油的味道嗆得要命。

「有敵軍！備戰！」號角的聲音傳遍了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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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下，水就越深。不知何時就到了膝蓋，身形細弱的人彷彿下一瞬就要被眼前無盡的黑暗給吞噬。剛剛點起的蠟燭也被濕氣給弄滅了，索性扔到水流里。

「何勞殿下親自過來？」無聲的沉寂里走出一個人，若是沒有準備，倒是要給嚇得魂飛魄散。幾滴水珠粘在微卷的睫毛上，令他眼前有了片刻的模糊。

慕容慈仍然是淡淡的笑著，看著重光陰影里挺直的背脊。

「不過來的話，這艘船，是沉沒，還是會被燒掉？」原本堆放糧秣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若是眼前的人不交代什麼的話，也可以猜出究竟去了哪裡。

「慕容不知何時露了馬腳？」他從袖口掏出一張符，慢吞吞地撕掉，一片耀眼的火光閃過，然後消失蹤跡，而後又拿出一張，作勢要撕，「這張撕掉，幾萬擔的糧草恐怕要灰飛煙滅了。」

柴即是木，木榮諧音慕容。柴榮在他上輩子好歹也做過幾天的皇帝，現在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這個「軍師」。

這隻老狐狸……重光思索片刻，道：「何必燒掉，若是收歸於後漢，也是不少的一筆對嗎？柴榮閣下。」

「不過鄙人實在是仰慕殿下已久，雖然有人與我達成協議，非要讓你消失不可。只是我惜才得很，若是肯為我所用，今日倒是可以饒你一命。」

在陰暗的水面，看不見的陣法慢慢升騰。顯然慕容慈等他已經很久了，就差他現身而已。

而外面，廝殺聲，怒吼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另外一個袖口裡滑出另外一道符，他捏在指尖，道：「我不喜歡等人，倒數三下，若是還沒有答應，你只能葬身在湖底，然後，我就可以向你的大哥交差，南唐自會讓出正陽，退至長江以南。」

「原來我這般值錢？」重光冷冷盯著他，「一條命而已，竟然要得南唐甚多土地。」

不過他總算沒有猜錯，他的大哥果然是使得一手好計謀。

「三---」

「二---」

「你是想著讓誰過來救你麼？」柴榮冷笑著嗤道，「那人早就被我用毒藥放倒了。」看著重光臉上的煞白，他心裡得意更甚，現在誰來也沒用了。

指尖的符微微彎陷，不知道那張符引燃之後會是什麼樣子。

「一---」

高大的個子遮掩了大半的光亮。趙匡胤一隻手收緊了那根一瞬間就能讓人身首異處的銀線，另一隻手順手拿走他手上的幾道符。

「小兔崽子，早就看你不順眼了。」趙匡胤一把彎刀橫在柴榮的頸邊力道大得驚人，光看他四圍暴起的青筋，指甲都微微泛白。柴榮的力氣自然是不比拼上一身蠻力的人，更何況剛才本以為勝券在握，現在局勢一下子就變成了這般不妙。

趙匡胤？他怎麼會在這裡……

想起前幾天的事，他更是皺起眉，不過事情緊急，也由不得他細思。

「趕緊將他手上的符浸濕，硃砂入水就會失效。」

重光一邊往外邊走，水快到腰邊了，刺骨的冷害得他一哆嗦，嘴唇都有些泛白了。

趙匡胤一把將柴榮敲暈，扛在肩頭跟在重光身後。船身裡面昏暗得要命，火光沉沉浮浮。

趙匡胤這人雖然犯渾，但也知道強吻人家，這是別人不樂意的事兒。這回正糾結著怎麼開口，人就倒在他前面了。

心下一驚，他就顧不得肩上的人了。一把將昏迷的人撈起來，重光臉色煞白，髮絲貼在雪白的脖頸上，更添幾分病態的美，真想啃一口……

差點沒把又犯渾的自己一巴掌拍死，趙匡胤身量高，剛好能把重光抱離水面。

這人是貴胄，是自己能染指的麼？

誰規定貴胄不能染指的？說不定哪天老子也成了貴人。

心裡天人交戰了一番，趙匡胤早就走出了船舷，岸邊陳屍無數，血染紅了大半條江，陰沉的天教人心裡打哆嗦。

選了個蘆葦幹凈的地方，呼了一聲悠揚的口哨，自己的碎血馬兒乖巧地湊過來，貼著主人略微發紫的面頰。

重光均勻的呼吸聲在邊上響起，彷彿是睡熟了。剛才的水裡似乎放了些迷藥，身子不好的人得給麻翻了。

更何況像他這般不事戎馬之人，估計還得幾個時辰才能醒過來。

不行，得檢查一下他身上有沒有別的傷。

趙匡胤想都沒想，就一把扯開那本來就鬆鬆垮垮的衣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