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瑞是在校醫務室醒來的。他醒來時會習慣性地動一動手腕，這就讓抓著他手在床邊伏著的唐小帥也跟著醒了，見他睜眼，便立即叫了校醫過來。

校醫是個總喜歡讓人叫她阿姨的大學畢業生，前不久從實習轉正，也還是愛佔人便宜，古怪得很。

她笑著走過來給方瑞看了看：「已經沒事了，話說你也挺逗啊，一個大男生低血糖低到人公主抱過來了呀。」

方瑞心裡直翻白眼，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了，他原本以為畢業之前怎麼也找不上校醫了，畢竟這人看起來古里古怪的，八卦性極強。

現在他暈倒被知道了，指不定對方要拿這事兒笑多久呢，要是每個來醫務室的人，她都跟他們分享……天哪，方瑞完全不敢想下去了。

於是他很幹脆地給了校醫一個冷漠臉：「謝謝，我以後會注意的。」

「來，送你顆糖。」說著她丟了顆粉紅包裝的糖果給方瑞，方瑞穩穩接住，定睛一看，是草莓口味，他不解，難道每個女生都喜歡草莓嗎？反正他是連糖都不喜歡。

「誒誒，厭惡的臉就不要出來了嘛，糖還是適當吃一點，像大牌子的糖都很好吃呀，為了自己好。嘛，反正我靠你們賺錢，無所謂了，兩位慢聊。」校醫說著揮揮手，自然地關上了門。

也對，現在這種時候……方瑞看了看鐘，下午三點半，已經開始上第二節課了，看來他是不能趕上最後一節了。

只是校醫這時候離開……好吧，他知道是唐小帥的主意了，一定是跟對方說有事要聊迴避一下吧，反正現在除了他倆又沒別人，校醫這種職位，真正是閑啊。

唐小帥自從叫來校醫後就一直沒開口說話，安靜得不像他自己，方瑞想起暈倒前他說的絕交宣言，沒有半點後悔。

唐小帥這一次，真的太過分了，過火到不行。

方瑞一直沒接受他的感情，但不代表他不認同唐小帥的感情，之前他對自己告白，方瑞在震驚過後想了很久，從小到大能回憶的東西通通想了個遍，終是想通了，兩人朝夕相處，他照顧著唐小帥，唐小帥從他那裡得到的關愛或許比家人還多，偏偏年少懵懂的時候，日日對著最多的人也還是他，像家人一樣習以為常的過程，在了解到何為戀愛後，轉變是非常容易的。

方瑞也有過被唐小帥弄得臉紅心跳的瞬間，但那些瞬間，在他告白以前，都是少年間因著某些事情產生的奇妙共鳴，就像其中一人笑、另一個人也會跟著笑一樣，玩鬧的時候開著大人的玩笑，裝作自己長大了很懂的樣子，然後在哥們義氣、對彼此太熟的情況下突然發出一種「啊，原來如此」的感嘆，便是了。

告白之後，不如說多了一絲刻意和留心。懷揣著「是嗎？你喜歡我啊」的心情再去看待以往的交往方式，心境是無論如何都回不到過去的，更何況，方瑞放不下唐小帥。他放不下，純粹是對方生活能力太差了，不會做飯，在家愛偷懶，只有在學校時有點人樣，他就跟個老媽子一樣一天到晚操心。

這種感覺怎麼說呢，不是那種「我把你當哥們，你卻想上我」的驚憤感，而是「哦，這樣啊，那你繼續，但我拒絕」的不以為意，方瑞不會說「喜歡」，不止因為過去的陰影，也有這種奇怪心理的作祟——他會以拒絕回覆，但是唐小帥就是奈何不了他。

好奇怪啊。

所以絕交什麼的，實在是要氣昏了頭而實際上也氣昏了頭的地步他才會提出，唐小帥太狂，不收拾不行，否則他會繼續以這種方式成長下去，傷害更多的人。

事實就是，唐小帥和學校里甚至校外的腐女聯手上演了一場「告白轟炸」的好戲，前者全程閉目塞聽，負責盯人，後者組織人員分配任務，負責告白攝影，完事後唐小帥配合地吼上一吼，方瑞就更能和他分不開關係了。

這麼幼稚任性玩弄感情的行為，果真是唐小帥的作風。

「對不起。」唐小帥終於開口了，「我沒想到你會暈倒，我真的嚇死了。」他說著轉過身看方瑞，臉上睡覺時不小心壓出來的紅痕像極了小混混的紋身，方瑞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唐小帥見他笑了，還以為他原諒自己了，連忙趁熱打鐵：「所以我們就不要絕交了吧？」

「不好意思，不可能。」方瑞綳回正經臉，「你這次做得實在太過分了！」

「可我真的不知道蘇果真的喜歡你啊！」這話說出來一股怪味，但聲音的主人太急了，恨不得把心都挖出來讓方瑞看看，他的良心還在的，還會跳的，「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她們在搞這齣戲，只是後來大概推理了一下，就選擇性忽略了，我不是在配合，相反我是被動的啊！你都不知道我看著她們跟你告白我有多難受，難受得都要死了，所以我才會宣示主權的，而且我說的話很曖昧……」

他越說聲音越小，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方瑞在欺負他呢。

唐狐狸突然變得如此少女，方瑞也是一時難以適應，咳嗽了兩聲：「這事我也有錯，但不管怎麼說，蘇果是最大的受害者，我們必須向她道歉。」

「我們？」

「你想逃避？」

「怎麼可能，那道歉完呢？你還跟我絕交嗎？」

「是的。」方瑞這次是鐵了心了。

唐小帥拚命捏著拳頭，忍得很辛苦，咬著牙剛想回答時，方瑞便又說，

「我說的絕交不一樣。」

「什麼意思？」

「您老這麼聰明怎麼不想想？你繼續輔導我學習，但不準再讓我跟你的那些糟心事有任何交集的意思。」

「就這樣？」

「要不來個真絕交？」其實方瑞氣到巔峰時真想過。

「別別別！我保證就是了。」

唐小帥唯唯諾諾地盯著他，「那假如我以我個人的魅力去追求你，你介意嗎？」

換做以前，唐小帥絕對不會徵求方瑞的意見，他會我行我素，別人怎麼樣他無所謂，只要結局是方瑞跟他在一起就行。

果然有些改變了。方瑞暗想，說：「我不會給你滿意的答覆，但對於你的感情，我從來沒說不認同，我只是驚訝。」意思就是我認可你，但是我不給你希望。不過對唐小帥來說，沒真的絕交就不錯了，就他那爛性子，隱形仇人不少。

唐小帥臉上的笑容終於又要回來了，只是還沒綻開，方瑞又補了一刀，「所以說蘇果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情敵你說唐小帥想怎麼辦？可他不能怎麼辦。

「公開道歉。」他終是妥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