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學長？到時間了，你該起床了。」

素來是生物鐘喚醒自己的顧清源今天破天荒地睡過頭一次，這一夜倒是無夢，睡得香甜得很。耳邊忽然聽見有人在叫他，顧清源本以為是做夢，想要倒過頭來繼續去睡，可忽然想起現在家裡面可不止他一個人，還有顆定時炸彈在那兒——他睜開眼睛，看見唐一赫正低頭看著自己。

「學長，我怕你上班遲到，就先叫了你。」顧清源剛醒，腦袋裡面還是一片漿糊，就獃獃地聽唐一赫說。目光從青年臉上一點點往下移，突然發現他居然穿著一個黑白格子的圍裙，看起來似乎正在廚房忙活。顧清源還是覺得有些困，他揉揉眼睛，低聲應道：「嗯，謝謝。」

唐一赫沒說話，看了他一會兒。顧清源期間一直迷迷糊糊的，直到清醒一些的時候才注意到唐一赫那種令他背後發毛的目光。見顧清源總算是往自己這邊看了，唐一赫笑道：「學長，要是沒睡夠的話可以再睡一會兒，待會兒我開車送你過去。」

開車送他……？

唐一赫這麼悄無聲息地就來到了自己的家，一點徵兆都沒有，就如同兩年前他毫無預警地離開。這一次的出現，他到底帶了多少東西過來？為什麼自己除了發現家中多了一個人，其餘的，他什麼也沒有感覺到？

可是每當他需要什麼的時候，唐一赫卻總會正正好好地出現，替他補上那一塊缺失與遺憾。唐無期說他凍結了唐一赫的銀行卡，那這輛車，必定是用他自己後來賺的錢買的——這兩年的時間，他在外面到底經歷了什麼？唐無期這麼大力度地找他，他必然要小心翼翼，那他是怎麼接的工作？

這兩年，他過得……好不好？

「不用了。」待會兒他可以坐捷運。他不想再讓唐一赫幹擾他的生活，所有的事情，都得與唐一赫劃清界限。

「可是學長，現在已經快要八點半了。我記得你們公司是九點上班吧？現在可以嗎？」唐一赫臉上還是那種純良無害的表情，顧清源揉眼睛的手僵住了，他幽幽問道：「你說，現在幾點？」

「沒關係，還來得及。」唐一赫起身，把身上的圍裙摘下來，一邊疊著一邊往屋外走，「早餐我已經做好了，你起來洗漱換衣服，把飯吃掉，我十五分鐘就能把你送過去。」

在唐一赫走後，顧清源又眨巴眨巴眼睛，愣了十秒鐘，隨後把床頭的手機摸出來，老老實實設了個工作日八點鐘響的鬧鈴。

一切準備就緒，在他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唐一赫同樣也穿上了外衣。深灰色的風衣配上一條羊絨圍巾，只是很簡單的搭配，卻硬生生讓唐一赫穿出了與眾不同的味道，在看見他的時候，顧清源就想，這個人不去做平面真的是很可惜的一件事。

「學長，今天我就簡單做了點，你先吃。不著急。」唐一赫拿了車鑰匙穿好鞋，已經走到門口了，又想起來什麼，回過頭來補充了一句，「多穿點，今天外面有點冷。」

聽見門被唐一赫關上，他看了看桌上青年給他做的早餐——其實就是很簡單的式樣，白米粥，配上早晨剛買的黃瓜腌漬出的鹹菜，還有煎好的麵包片跟火腿。不知道唐一赫比他早起多少，準備這些東西……應該要費不少的時間吧？

顧清源在飯桌旁邊坐下，舀起一勺白粥送進口中，不燙不涼，溫得剛剛好。

他的性子就算是再冷淡，唐一赫對他做的那些，他也沒有辦法做到不聞不問——或者換句話說，就算他這顆心是石頭做的，唐一赫捂了那麼久，也該捂熱了。唐一赫曾經所做的那些努力，他不是沒有感覺，他只是……害怕接受。

僅此而已。

與其之後還要面臨著分開，那就不如一開始不要在一起，這樣在最後就不會絕望，就不會再有剩下的所有煩惱。

顧清源嘆了口氣，快速把唐一赫做的早餐全都吃了下去。

「晚上你們六點下班是吧？晚上不用在食堂吃了，回來吧，我會準備好。」

車中的暖氣開得很足，顧清源身上暖暖的，很想就這麼窩在車裡再也不出來。聽見唐一赫這麼說，顧清源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回來就好。」

「不要怕麻煩我啊，學長。」

顧清源的眼神一直流連在窗外，始終都不敢往唐一赫那邊瞟。窗外的景色在飛速地後退，不知不覺間便接近了公司。顧清源不曉得這婉拒應該怎麼跟唐一赫說出口，兩個人之間安靜了一會兒，唐一赫便聽著顧清源緩緩說道：「唐一赫，你不用，這麼對我的。」

不用再在我身上花這麼多的時間與精力，我不值得的。

男人吐字清晰，在狹小的空間裡面，他的聲音異常清楚。

唐一赫的眼睛始終平視前方：「你不喜歡麼。」

「……」

「學長，你在猶豫。」他斬釘截鐵地說。

「我……」

所幸唐一赫沒有把這個令人尷尬的話題繼續下去，他伸手打開了音響，一個凄哀婉轉的法國女音在唱著令人悲傷的調子，在聽到歌聲的一瞬間，顧清源的心狠狠顫了一下。車子又走了一段路，顧清源才聽見唐一赫的聲音：「清源學長，那晚上六點我在你們公司樓下等你。」

「……」

那句「不用了」，就這麼哽在顧清源的喉頭，沒有辦法說出口。

想來在唐一赫襲擊到自己家的這麼短短十幾個小時，似乎是兩年以來嘆氣最多的時候，也是顧清源最為無奈的時候。

不管自己怎麼說，唐一赫都固執地堅持著他自己的意見，他近乎偏執地想要對自己好，一點一點地，佔據自己的空間。

顧清源是真的很害怕。

如果他……

「哎哎，等一下等一下！」顧清源剛要關上電梯門，就聽見外面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顧清源連忙摁下開門鍵，放自家師姐進來。素素今天似乎也起晚了，看樣子是一路小跑過來趕電梯，八厘米長的高跟靴子踩在地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師姐，早。」

「啊，是清源啊，早上好。」素素手裡還捏著一小盒脫脂牛奶，她長舒一口氣，「我的天，以前怎麼從來沒發現大門離電梯這麼遠……呼，好累。」

顧清源看看女子腳上的那雙高跟靴子，道：「這麼長的跟，你別把自己摔了。」

「不會的，這麼多年姐姐早就鍛鍊出來，這可是女人的獨門秘籍好麼？」不過看樣子她心情還不錯，看見顧清源的時候眉開眼笑的，「清源，昨天的事情怎麼樣啊？」

「嗯？」

昨天……哪個事情？

顧清源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其實他第一個想到的是唐一赫，不過隨後才反應過來，素素並不知道唐一赫回來這件事。

「就是跟修禾公司合作的事兒啊，你認識他們CEO？」素素一臉很感興趣的模樣，「那個人給我的感覺有點怪怪的，昨天他留你下來，沒有刁難你吧？」

「沒有。」

「那就好那就好。」

顧清源根本不敢告訴素素昨天唐無期把自己留下來後說的話究竟有多麼過分，可能對於他來說，這個項目就是他留在葉子的最後一份作品了——但這話，他連說都不能跟素素說。唐無期這個人的勢力他兩年前曾經聽唐一赫提到過，黑白兩道通吃，只要他想，顧清源根本就不可能過得舒心。

他是很喜歡現在在葉子的這份工作的……可他一個什麼關係都沒有的平民，又怎麼能與唐無期這樣的人抗衡呢。

「叮咚」一聲，電梯在三樓停了一下。顧清源和素素辦公的樓層一個在十三樓，一個在九樓，大概是三樓的人想要上去，所以按停了電梯。只不過門一打開，周晴茂從外面走了進來，正好跟倆人打了個照面：「喲，你們倆。」

「嗨……周，周董，早上好啊……」

看到上司總是驚恐的，素素一手捏著包包，一手抬起來對周晴茂揮揮。

「周董，早安。」

「我看看，現在都幾點了？」男人看了看腕間的表，順手又摁下了7層，臉上帶著笑意，「算你們走運，還差三分鐘，要是遲到了我就把你倆的年終獎都給扣了。」

「別這樣哇周董！QAQ」

「噗。」顧清源笑了一聲，自己的這位頂頭上司也是位很和善的人，跟員工之間並沒有什麼隔閡，關愛下屬，也很有幽默感。在葉子這裡工作真的很舒服，坦白來說，如果要走，顧清源還是很捨不得的。

「哦對，素素，今晚跟蘇杭那邊有個宴會，你陪我一起出席。」周晴茂把雙手揣進兜里，「給你一下午的假，你回去準備準備，晚上我去接你。」

「好的，周董。」

電梯很快就行到了七層，周晴茂跟兩人打了聲招呼就下去了。顧清源關上門的時候，才發現，素素的臉色有點不太好看。

「師姐？」

「……」

剛剛還好好的，但是在周晴茂說完之後，素素的神情就有些不太自然了。

「是剛剛周董說的事情？」

「沒什麼，清源，就是剛剛電梯一升起來我有點暈。」素素對顧清源溫和地笑了一下，「叮」地一聲，電梯到了九樓，女子跟顧清源平常一樣道別，也下了電梯。

顧清源看著素素略有單薄的背影，心中有一絲異樣的感覺升起。

總覺得，師姐最後的樣子……好像……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