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你唐小少爺今天怎麼有時間過來看看姐姐了？」

「這不是很久沒見著姐姐了麼，當然就想姐姐了呀。」

兩年前。

T大的咖啡廳內，唐一赫雙手撐著臉，一臉無辜地瞅著桌對面稍微年長他幾歲的女子。她臉上化著濃濃的妝，卻絲毫不見一分煙火氣，雪白的脖頸露在墨綠色的針織衫外面，撓的人心癢癢的。聽見他這話，女子笑出來，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其實你是因為無期有了戀人，心情不好，想找人排解一下吧。」

聽見她這話，唐一赫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他用小勺攪了攪面前的咖啡，也不喝，就看著咖啡被攪出一個小小的漩渦：「藹如姐姐，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啊……」他把尾音拖長了些，懶懶散散的，「這個『人』，除了姐姐你，似乎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吧？」

作為唐無期為數不多的女性朋友之一，唐無期家裡的情況，胡藹如當然知道一些，也曉得他喜歡男人這件事。她跟唐無期是大學同學，只不過在畢業之後，女孩兒選擇了留在大學裡開了家咖啡店，就這麼守著自己的母校，而唐無期，則去幫著自家大哥經營企業，現在做的還挺成功。再後來，唐無期的弟弟唐一赫也考上了T大，透過無期認識了胡藹如，而兩個人，居然意外地聊得開。

胡藹如不傻，雖然唐一赫在唐無期面前苦苦隱藏著，但這個孩子在她面前，可從來都沒有隱瞞過對無期的喜歡。

可就算他不是無期的親弟弟，唐無期，也不可能接受他。

「其實姐姐你早就知道我哥哥去追那個大夫的事兒了吧？」說這話的時候，唐一赫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咖啡杯壁上，「不錯，還是倒追，真不錯。我聽說那個大夫一開始不是還挺拒絕的麼？怎麼，知道無期他有錢，所以屁顛屁顛地倒貼過來，願意變成gay跟無期交往了？」

這話說的尖酸刻薄，連胡藹如都忍不住皺了皺眉：「一赫。」

「藹如姐，難不成我說錯什麼了？」

看著面前青年的眼角有一點點發紅，胡藹如搖搖頭，喝了口咖啡。「一赫，感情沒有對錯。葉同潛那個人我也略有接觸，他並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況且，在B市大醫院做主刀大夫的，你覺得他看上無期錢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嘁。」

「一赫。」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唐一赫眼中的不耐煩一閃而過，眨眼間又是從前那般乖巧的模樣，「藹如姐姐，我知道你從來就沒有看好過我——不管我有多喜歡唐無期。不管我多努力，在所有人眼裡，我都配不上他，是不是？」

「……」胡藹如嘆氣，「一赫，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我知道你很喜歡無期，但如果他不肯接受，就算你再怎麼優秀，他不喜歡也還是不喜歡。」

「你想要聽的，無非就是別人對你的鼓勵，讓你可以繼續對追到無期這件事抱有希望，可是現在葉同潛已經跟唐無期開始交往了，你就算再喜歡，也應該放一放了。」咖啡廳里的藍調憂鬱而悲傷，主唱男人的聲線沙啞，就像是把他的痛苦都糅進了音樂之中，再傳遞給聆聽的人。杯中的咖啡太苦，唐一赫有些艱澀地咽下去，平靜道：「藹如姐，我們不說這件事了吧。」

「……好。」

青年轉過頭去，指尖跟著背景音樂在木桌上敲打出合拍的節點，聽起來十分隨性。兩個人之間再就沒什麼好說的，胡藹如看著唐一赫，看見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順著青年的視線望去，發現隔著兩張桌子的另一側，一個長相清秀的青年正拿著本書翻閱，黑框眼鏡架在鼻樑上，白襯衫上沒有一分褶皺，給人感覺十分幹凈，但又有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淡漠。唐一赫的嘴角勾起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他回過頭來看胡藹如：「藹如姐姐，你覺得那個人怎麼樣？」

「你如果真的想放下唐無期，那我自然覺得很好。」後面那句話，胡藹如沒有說出口——「你如果只是想隨便找一個湊數，最好還是不要禍害人家了」。她知道唐一赫有多喜歡唐無期，她也知道唐一赫喜歡了唐無期多少年，就憑她今天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讓唐一赫放手？這又怎麼可能呢？

「玩玩而已，當什麼真。」

唐一赫毫不在意地對她笑，單手撐在下巴上，饒有興趣地看那個青年：「藹如姐姐，他看起來好高冷哦，我以前還沒試過這種調調的呢，要不要跟我賭一把，看看我一個月之內能不能把他拿下？」

「……一赫。」她重重叫道。

青年露出他的小虎牙來，聲音甜膩膩的，卻讓胡藹如有一種不寒而慄的錯覺：

「姐姐，我願意從我哥那件事中暫時脫離出來了，這難道……不好嗎？」

「對了，清源，這不是臨近考試了麼，有個大一的學弟想要拜託你幫忙補一下功課。小孩兒嘛，貪玩貪多了，到考試的時候急眼了，你是這一屆功課最好的學生，這孩子就找上我幫忙說說話，希望你可以幫幫他。報酬好說。」

這一日，顧清源的一個已經畢業的學長來了消息，說要讓他幫一個大一學弟補習一下。青年原本想要拒絕，不過看在跟這個學長關係很好的份上，顧清源勉強答應了他的要求。

學弟比他低兩屆，兩個人見面的地方約到了T大的咖啡廳內，當顧清源問道學弟的名字時，學長給他發過來三個字：「唐一赫。」

這個名字，顧清源是眼熟的——不止是顧清源，其實T大設計學院應該有很多人都知道他——這個孩子的長相實在是太特別了，雖然沒有見過，但顧清源曾經不止一次地從友人口中聽說，這一屆的大一新生中有一個長得比女孩子還要好看的男孩兒。不過顧清源並不想和這學院名人扯上什麼其他關係，他應了一聲，比約定的時間提前十五分鐘來到了咖啡廳。

這個時候，大概都在午睡，咖啡廳里的人稀稀落落的。顧清源見人還沒來，便隨手翻翻自己帶過來的資料。看得入了神，等到察覺到自己對面坐了個人的時候，那孩子早就不知道在這兒坐了多久了。

「顧清源學長。」見顧清源注意到他了，唐一赫才叫道，「我是唐一赫。」

穿著藏青色高領毛衫的青年揚起嘴角，給顧清源笑了笑。在那一瞬間，顧清源的確有些失神。友人說的沒錯，這個孩子長得確實很好看，鳳眼長長的，眼角微微向上挑，鼻樑高挺，嘴唇上一抹淡淡的粉色，就像早春綻放的櫻花。笑的時候露出兩個小巧的虎牙出來，有點孩子氣：「學長，考試的話就拜託你啦。」

「嗯。」

顧清源本就是個清淡的性格，並不怎麼擅長與陌生人交流。他把帶過來的資料往唐一赫面前推了一推：「這些是我大一時候的筆記，你先拿去看。」

青年的手指修長，指甲圓潤，修剪得恰到好處。一舉一動都是幹幹凈凈的，雖有禮貌，但看起來十分不容易接近。唐一赫把資料接過來，翻了幾下：「學長，你的字好好看。」

「……謝謝。」

許是不太適應唐一赫這種甜膩的語調，許是因他這種冷淡的性格也沒有什麼人會在他面前用這樣句尾上揚的聲音跟他說話，顧清源只覺得臉上一熱，有些稍稍的不適應。唐一赫的眼睛眯起來，似乎很享受他這種困窘，就在這時，服務員端了兩杯飲品過來，輕輕放在兩個人的面前。

「……？」顧清源有些意外，剛想開口，話頭就被唐一赫接了過去：「學長，我請你喝的。」

「不用。」他素來不習慣受人恩惠，「我去結賬。」

唐一赫簡直快要被顧清源這樣的性格給逗笑了，剛想著給人家留下一個好印象，不過看來對方似乎並不買賬。看顧清源要起身，唐一赫連忙把他給攔了下來：「學長，不用，我已經結過賬了。」

看他似乎不甘心，唐一赫補充道：「學長還要幫我補習，我請學長喝點東西很正常啦。」

第一次見面就接受了人家的好意，這讓顧清源覺得有些不太好，他想了想，道：「那今天多給你講半個小時，就當是感謝了。」

要跟他劃得這麼清楚？

這個人，倒是比以前的那些都要有意思得多。

不過跟顧清源相處的時間越長，唐一赫就越有可能再多接觸接觸他。雖然那天藹如姐姐並沒有統一跟他打賭，不過唐一赫倒是自己給自己定下來了，一個月的時間，他非得把顧清源給攻略下來不可。

不知道這種類型的吃著……會是什麼樣的口感呢？

「好啊，謝謝學長啦。」

其實唐一赫不笨，相反，他很聰明。只不過唐無期給他的條件實在是太好，從小一直寵到大，他身上有著紈絝子弟的通病。為了在顧清源面前好好表現著當個乖乖學弟，唐一赫可是認認真真地聽他講了一下午，直到三四點才停下。

顧清源簡單跟他說了幾句作為結尾，跟唐一赫道過別就離開了。唐一赫一點點把杯子里尚溫的咖啡喝掉，看著顧清源那邊連動都沒動一口的美黑，他勾了勾嘴角。

離開的時候，正好遇見在吧台值班的胡藹如。女子看見他了，本張了張口想同他說些什麼，不過卻被青年的手勢給止住了。

他豎起右手的食指，輕輕貼在自己的唇邊。

「藹如姐姐。」

「要記得，替我保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