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好是下班高峰，B市的交通狀況實在是糟糕到讓人想要連罵幾句三字經。唐一赫給顧清源打了約有十幾個電話，都處於無人接通的狀態，這下青年著急了，難不成顧清源手機被人偷了？還是在路上遇見了什麼突髮狀況？他趕緊到網上找到了葉子公司前台的電話，連忙撥過去。

「您好，這裡是葉子。」

「您好，請問貴公司現在下班了麼？創意部是否在加班？」

「公司的工作時間是工作日上午九點至下午六點，創意部這邊我現在幫您詢問一下，請您稍等，先生。」

在等待結果的那十幾秒鐘時間裡，對於唐一赫來說，每一秒都過得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直到客服小姐姐重新接起了電話，銀鈴一般的清脆聲音從手機那端傳來：「先生，創意部已經下班了，請問還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

「都下班了？顧清源他不在公司？」

電話那端又是一段噼噼啪啪敲鍵盤的聲音，在查到結果之後，客服對唐一赫說道：「機器這裡顯示顧清源先生在六點零七分的時候刷卡離開了公司，現在並不在加班。」

「……」唐一赫說不出現在心中是怎樣的感覺來，他有點茫然地看向前面堵成一條長龍的路，道，「謝謝您了。」

「很高興可以幫助到您，祝您生活愉快。」

「嘟——嘟——」

顧清源現在不在公司，給他打了十幾個電話了也不接，是有什麼事情麼？

還是說……唐一赫現在為顧清源所做的這一切，都是他自己自作多情？

青年向後一仰，把自己陷進柔軟的車墊內。他抬起手來，將手背靠在眉骨上，閉上眼睛長長地吐了口氣。

他知道，曾經的千般萬般都是他不好，剛開始的他只是因為跟唐無期還有葉同潛賭氣，抱著玩玩的心態才去招惹的顧清源，起初他並沒有把這個清冷的學長放在心上。可是沒有想到，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讓他一點點，一點點地淪陷了。

以前顧清源相信他所謂「真心」的時候他沒有珍惜，等到徹底離開之後，才知曉，這世上總有一些人，一些事，命里已經註定是劫了，就再也躲不過。他在外面漂泊了兩年，想要看清楚自己心中真正所想，想要弄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到頭來才知道，有些事情，從一開始種下因的時候，就已經結出了它們的果。

而顧清源就註定了，是唐一赫的劫。

躲不掉的。

顧清源敢保證這司機這輩子沒敢在B市裡面開過這麼快的車，雖然已經七拐八扭躲開了外面堵車的高峰，但仍然費了不少的時間。好不容易到達了XX酒店，顧清源把正好的錢遞給司機師傅，急匆匆地就往裡面趕去。

想給素素打電話，這才發現手機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顧清源克制住他想翻白眼的慾望，把手機往褲兜里一塞，就要進去，沒想到卻被保安攔在了外面：「這位先生，請出示您的請柬。」

今天這個晚宴還得要請柬？

「實在是不好意思，我今天出門比較急，忘記帶請柬了。」顧清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素素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他不能在這些地方浪費時間。那個保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他的長相與穿著，還有那個身板，都不像是進來鬧事的，便帶著歉意說道：「抱歉，先生，今天蘇杭公司在這裡舉行一場晚宴，上級要求我們必須見到請柬才准許客人入場，您沒有請柬，恕我不能放您進去。」

沒有請柬……沒有請柬，這讓他找誰去？！

忽然，一個略帶嘲諷的聲音從保安的背後響起，嚇了顧清源一跳：「喲，我還在想是誰呢，原來是顧先生啊。」這一句話，一下子就把顧清源跟小保安的目光都給吸引了過去。唐無期著一身筆挺的白色西裝，暗紅領帶，手上還拿著一杯來不及放下的葡萄酒，就這麼朝他們走了過來：「這是怎麼了，忘帶請柬被拒之門外？這麼粗心，以後可怎麼讓我放心與你合作啊。」

……。

見著誰不好，非得讓他看見唐無期？倒真是冤家路窄。

可他現在手機關機，就算是知道董事長周晴茂在這會場，他也沒有辦法聯繫上。小保安看了看唐無期，又看了看顧清源，連忙閃身給顧清源讓了條路進去。顧清源對他點頭致謝，走到了唐無期身邊。

男人眯起眼睛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種自上位者而來的無法言說的威壓壓得顧清源有些喘不過氣。顧清源對他略一點頭，低聲道：「多謝唐總。」

「我有說過讓你進去嗎？」

「現在有很急的事情，還希望唐總今天可以放我一馬。」破天荒的，顧清源居然在唐無期面前退讓了一步，這讓唐無期有些意外。他看顧清源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便更加來了興緻：「怎麼，難不成是周晴茂喝多了，叫你來把他送回去？」

顧清源現在根本就沒有心思跟唐無期開玩笑——當然，以前也沒什麼心思搭理他，能離得遠遠的就算不錯了——他搖搖頭，與唐無期擦肩而過，走進了會場。

身後的唐無期看著顧清源如此匆忙的背影，晃了晃杯中的酒液，冷哼一聲。

沒關係，反正以後合作的時間多得是，不是麼？

進了會場之後，大部分人穿得都是熨得服服帖帖的晚禮服，顧清源這樣的小正裝在裡面顯得樸素極了，跟現場的氣氛格格不入，不過他現在也顧不得這些。顧清源先是在會場裡面找了一圈，並沒有發現周晴茂跟素素的身影，剛打算出去再找找，就聽見背後繼續傳來一個女聲：「清源？」

顧清源轉頭，看見身後一個穿著深綠色晚禮服的成熟女性，恰好是他認識的一位，這可真是幫了大忙。「高絳姐。」他叫道，「你有沒有看見素素？」

高絳是蘇杭那邊的項目負責人，因為曾經合作的關係，顧清源還有素素這一幹葉子的人也跟高絳認識了。今天這個晚會，原本就是蘇杭這邊承辦的合作宴。

「素素？」晚會上來了太多的人，高絳不可能每一個都記得，女人思考了一會兒，對顧清源說道，「哦，我在走廊上看見過她，她好像往洗手間的方向去了，你找她有事？」

顧清源不得不解釋道：「有點急。」

「那你去吧，等回來你跟素素他們有時間了，咱們再好好敘敘舊。」女人顯然很善解人意，顧清源道過謝之後，就朝洗手間的方向走。他打開會議廳的後門，顯然大家都在宴會會場上沉醉，走廊空無一人，就在他關上門的那一刻，在走廊的盡頭處傳來一聲清脆的巴掌聲。

顧清源抬頭一看，那邊正好掛著「洗手間」的字樣。

「哈，所以你是沒想到我還能追到這裡不是？」顧清源趕到的時候，就聽見裡面傳來一個玩味的男聲，「這裡不會有什麼人來的，蘇杭的晚會馬上就要到最high的部分，你想逃？趁早打消了這個心思比較好。」

「你……嗚……！」

聽見這個熟悉的音節，顧清源只覺得心裡空了一拍，什麼也顧不得了，直接衝進了洗手間內。室內的情況比他想像得更糟糕，穿著白色裙子的師姐肩膀上的衣料都被人給扯開，她不得不伸手護住自己胸前的衣服，只有這樣晚禮服才不會掉下來，她騰出的一隻手還被那人緊緊抓著，動彈不得。素素身上壓著個陌生男人，頭上挑染了一綹赤紅，正湊過去親吻素素的頭髮。

「你在做什麼！」

顧清源幾乎是衝過去，一把推開那陌生男人，把素素扯到了自己身邊。

那男人被顧清源推了個趔趄，剛一過去，顧清源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酒味。素素在他身後小聲啜泣，扯著顧清源的衣角，哭聲聽得他心裡面有些難過。

那挑染男轉過頭來，其實長得還挺帥的，就是幹的事非常人渣。他看了看顧清源，又看了看素素，突然笑了出來：「素，這就是你說的，你的新男朋友？」

新男朋友？

顧清源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他懶得再讓素素跟這個人渣扯得不清不楚，拉著素素就往外走。一路上素素沒有說話，只壓抑著哭聲怕被人聽到。

害怕繞到會場之後被別人看見師姐這幅樣子，顧清源脫下自己的西裝來披在素素身上，拉著她從後門趕了出去。

「外面太涼，別哭，臉會皴。」

顧清源在兜里翻找了一下，才找出一包紙巾來，他把它塞進素素的手裡：「周董呢？」

素素搖搖頭，握緊手裡的紙巾哭得更慘。

外面的風很涼，顧清源把外套給了素素，自己默默承受著寒風跟低溫。原本他穿得就不多，一路上著急，身上又出了些汗。這下被冷風一激，顧清源覺得後背上已經爬滿了雞皮疙瘩。

他沒有問素素為什麼會被人糾纏，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安靜地站在素素身邊。

只要素素需要，他都會在的。

素素把臉上的眼淚擦幹，看著紙巾上掉下來的化妝品，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顧清源怕她穿得少，在外面站又凍著，就拉著素素去了旁邊的一家奶茶店，給她點了一份可可暖手。看著自家師姐窩在角落的模樣，心中就像是有一口血哽在喉頭，堵得他十分不舒服。

「待會兒我打車送你回去，再跟周董請個假。」顧清源在她對面坐下，把素素用來擦眼淚鼻涕的紙巾都扔掉，「好好休息，多餘的事就別想了。」

素素只是搖頭，眼淚簌簌地往下落。奶茶店裡面是溫暖的，可素素又像很冷似的，把顧清源的衣服又裹得緊了些。

手機鈴聲在這個時候響起，顧清源掃了一眼熒幕，發現是周晴茂打過來的電話。素素沒有接，只任憑手機在那裡震動。等到它的熒幕第三次亮起，素素才伸出手，按下了接聽鍵。

「你在哪兒？」空間實在是狹小，連顧清源都聽得清清楚楚，那端人的焦急透過聲音傳到了這邊。素素咽了口唾沫，小聲道：「在不遠的奶茶店。」

「發生什麼了？素素，你在原地別動，我現在就來找你。」周晴茂說完之後便掛上了電話，顧清源覺得事情總算是有個著落了，恰好又在奶茶店找到了一個可以充電的地方，趕緊把手機充電開機。

可是一開開，卻發現了十幾個未接來電。

全部，都是唐一赫打過來的。

他回撥過去，對面不到一秒鐘就接聽了，青年帶著特有磁性的聲音透過聽筒傳到顧清源的耳朵里：「學長？！學長你現在在哪兒？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顧清源梗了一下，「我在XX酒店。剛剛……手機沒電了。」

「我馬上過去，你別走。」唐一赫的語速很快，「學長，你等等我，你別走。」

「……嗯。」

過了一會兒，周晴茂急匆匆地趕到了奶茶店，在看見顧清源的時候，男人先是驚愕了一下，隨後跟他打了聲招呼，把素素給接走了。顧清源不知道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或許是在他面前很不好意思表現出來吧……顧清源笑了笑，拿著充了百分之十幾電量的手機來到了酒店的門口。

巧合的是，那個人的車，跟他是同時到達的。

他看見唐一赫從車子里鑽出來，連車門都沒來得及關上，就跑到了自己身邊。他沒有先開口，第一個動作就是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顧清源身上。

「怎麼沒穿外套？外面這麼冷，感冒了怎麼辦？來，學長，我們回家。」

他關切地說道。

身體被溫暖還有那個人身上特有的森林氣息所包裹，有那麼一瞬間，顧清源是恍惚的。

直到唐一赫向下走了幾步台階，回頭看見顧清源還停在原地的時候，青年幾步走上來拉住了他的手，拉著他往停車的方向走。青年的手幹燥而溫暖，又帶著幾分讓人難以拒絕的力度，在顧清源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被唐一赫拉了下去。

看著唐一赫的背影，有那麼一個剎那，他以為……

他以為，他回到了曾經。